陋室明娟,不惜胭脂色。
车停了很久,苏宁也陪着秦徵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干脆熄了火,又忍不住问:“秦总,我以为您会很迫切。”
黑暗中,秦徵的眼眸格外明亮。
四肢百骸里蹿动着的火苗,在见到黎听遥的那一刻全都安分了下去,他目光还挂在那个人身上,唇角有笑意浮现。
“等一等,等他吃饱。”
养殖户们在磨刀霍霍之前,也会允许小动物吃上最后一顿饱饭。
然而就在秦徵很有耐心地观摩黎听遥喝馄饨之时,后者忽然转动身体,视线精准地转移到这辆车上,先是疑惑,再是瞬间瞪圆了眼。
他认出这辆车了,秦徵神情一变:“不行,他又得跑!”
在秦徵开车门往下冲的同时,黎听遥也丢下碗弹射起步。
拖鞋在他脚下被踩出“啪嗒啪嗒”的巨响,跑到中途还丢了一只,他也顾不得去捡鞋子,干脆把另一只也踢掉,光着脚冲进小区。
秦徵追在后面,连吼了两声“别跑”,得不到一丁点回音,看黎听遥丢了鞋又忍不住去帮着捡起来,最后他提着两只鞋追到单元门,眼看就要挤进去,却听“轰隆”一声,铁质的单元门猝然合上,横在两人之间。
视野被数个铁杆分成竖块,秦徵的目光还追着那道背影,他声嘶力竭:“黎听遥——”
楼梯上的人有一刻的停顿。
声音又低下去,语带凄惶,“——我想你,你不想见我吗?”
似乎,黎听遥的肩膀动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回头,很快跑到楼上,身影消失。
秦徵猛踹单元门一脚。
上回还没有这扇门,这回多出来一道单元门,故意拦他的是吧。
他后退几步,冷静地观察这栋楼,目光中逐渐生出热切和癫狂。
黎听遥开门的手都在抖。
他扔下钥匙,冲进卫生间洗脸,冰凉的水冲在脸上,却冲不去丝毫的热意。
脸和身体都在发烫,心脏像是在被谁的手紧捏着,他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灰扑扑的自己,只觉得糟糕透了。
为什么,要在这么难看的时候,被秦徵遇见。
有件事他一直骗着秦徵,这套老破小他从来就没有退租,所以从云顶离开之后,搬过来也是顺成章的事。
一个人生活的场景和他从前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没有那个需要定时上班的人作为参照物,时间的概念开始变得模糊。
有时他发着呆,一整个白天就过去了,又或者一觉醒来时间在凌晨四点,打开外卖软件只看到零星的商家。
整日的不出门,所以每一次下楼都有新鲜感。
晚上的气温已经低到要穿外套,废弃了很久的单元门被社区统一换新,楼下被霸占成菜园的绿化区也由社区重新翻土铺上草坪,离小区很近的街巷多了一对年轻夫妇摆摊卖深夜小馄饨……
还有今天,他在吃第一顿饭的时候,遇到了,很久不见的秦徵。
是很久吗?以一天为单位的话,分开的日子其实不能用“很久”来形容吧。
他按着发昏的额头,有些困难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突然,有尖利的猫叫声传进来。
黎听遥心里一惊,快步往厨房走去,中途又听到许多叮叮当当的动静,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砸窗户。
总不能是小区里的猫聚在小平台上打群架吧,他看向窗外,猛地深吸一口气——
是秦徵扒在窗外。
厨房没有开灯,只透进一点路灯的光,秦徵的脸被隐在黑暗里,神情不明。
但是黎听遥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注视,呼吸不自觉变沉,声音发颤。
“秦徵你疯了吗?”
三层楼的高度,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窗外的空间狭小,容下几只猫已经很勉强,秦徵不管不顾地挤在上面,动一动就会摔下去,竟然还不怕死地分出一只手来拍窗户。
他用平静的语气体现自己的清醒:“开门。”
楼下的门,黎听遥不肯开,这扇门,黎听遥还不肯开吗?
这人不讲道,黎听遥头晕得厉害,他撑着四方桌走到窗户前,腿已经软得快站不住。
“你扒稳一点,千万别松手——”
窗户上的锁扣解开,黎听遥伸手开窗,但就在同一时刻,秦徵陡然消失在窗前。
“秦徵!”黎听遥伸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到秦徵极速坠落,轨迹在空中几乎凝成一道实线,顷刻间,地上多出一具死活不知的人。
他想,他现在应该飞速下楼,报警报120,大声呼救,做一切可以救到秦徵的事。
可他只是久久地陷在那个画面里,被迫接纳难以负荷的情绪,被剥离发声和呼吸的能力,动弹不得,仿佛有重物撞击在他胸口,疼痛蔓延,痛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