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可惜不是,可惜她没机会亲手杀了爸爸。
20岁的任雪从此天大地大。
她断了与所有“家人”的联系,她考研成功,来到b市,重新开始。
接下来她工作、升职、买房……然后遇到了时中谦。
她不相信爱情,但她相信他。
他是个可爱的、谦和的、有趣的、正值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出自那样的家庭。
一开始任雪的想法很简单,时中谦说喜欢她,那她就陪他玩玩。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他就会觉得她无趣,然后离开她。这样很好,她损失不了什么,只会得到快乐。
可厌烦没有如期而至,即使两人已经认识了几年,时中谦依旧像只大狗一样围着她打转。
好吧,几天,几月,改为几年,也许明天时中谦就会厌烦,她时刻准备着。
但时中谦却求婚了。
虽然求婚的理由不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但看到戒指的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感觉束缚了她,她不想还回去,于是把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后来她知道了束缚她的是什么——是爱。她不想,也不能把时中谦让给别人。
她不应该相信爱的,她怎么可以相信爱?
所以她终于遭到了反噬。
时中谦走了,离开了她和小宣,是十年,还是永远?她不确定。
任雪病了,她时常恍惚,她呆呆望着一个地方,很久都不能回神。有时候她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明明昨晚时中谦还在那里做饭,为什么今早时中谦就消失了?床是冷的,家里是空的。小宣回到家不再吵着找爸爸,而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任雪辞职,卖房,归拢了存款,然后带着任宣回到了a市,找到了多年未见的弟弟。
任书长大了,眉眼像妈妈。
任书百感交集。这些年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爸爸都没少说姐姐的坏话,说姐姐是疯子,说姐姐是杀人犯,但任书只记得姐姐用她瘦弱的肩膀死死护住自己的样子。
“姐,你怎么了?”任书潸然泪下。
姐姐很憔悴,眼神涣散,有点像当年的妈妈。
任雪强作一个笑容,把跟着她的任宣推到任书面前,柔声说道:“这是你的外甥,以后可以拜托你照顾他吗?”
接下来任雪去了疗养院,那里有她的院长妈妈。
疗养院位于b市南郊蜂黄山,旁边就是她住过的精神病院,而以前的院长调到了疗养院里当院长,任雪便住到了这里。
蜂黄山的景色很好,如果只论风景,任雪很喜欢这里。
当年任雪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时中谦,时中谦听后无言,他低着头,许久后抬头,却满脸是泪痕。
时中谦抱着任雪沉默了很久,然后要任雪必须带他去看院长妈妈。
他们开车来到了蜂黄山,带礼物见了院长,院长很开心,邀请他们在这里多住几天。
任雪带时中谦去山里看小溪,看花草,看瀑布。时中谦要往更深处走,却被任雪拦住。
任雪说:“深山里有杀人蜂,杀人蜂你知道吗?据说本来是培育出的品种,对人畜都有致命伤害。再说那边也没路了,爬野山很危险。”
时中谦听此不再前进,两人并排坐下来,惬意地享受着山里的凉风。
忽然,时中谦站起,对着深山方向,三指向天:“我时中谦这辈子如果辜负任雪,就让成千上万的杀人蜂把我咬死!”
时中谦说完又坐了回来。
由于他这套动作太连贯,完全没给任雪反应的时间,直到时中谦坐好,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疯子,发这种誓。你知道杀人蜂咬人多疼吗?”
任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时中谦的用意。
自从她讲了自己的过往,时中谦便以各种方式不停地告诉她,他不在乎所谓的精神病,相反他心疼她,他绝无可能因为这种事离开她。
任雪知道时中谦又是在见缝插针地给她打定心针。
她听在耳,感动在心。
多少年过去了,任雪又回到了这里。
任雪多数时间都在疗养院,想任宣的时候就会回家,但她不敢靠任宣太近,她怕自己像妈妈一样失智,然后把拳头砸在最爱的人身上。
十多岁时她时刻提醒自己:虽然自己身处精神病院,但她没有病,她是正常人,她不是妈妈,她神志清醒,她要离开这里。
四十多岁的她却时刻怀疑:她真的是正常人吗?她会不会也疯了?她会不会像妈妈?她会不会失智?她最后会不会也……自杀?
在疗养院的她时刻与心魔斗争,她应该相信小谦的,她应该照顾好小宣,然后静等小谦回来接他们母子团聚,但负面的东西却不停在她心中闪现,辜负妈妈的同学,只爱了妈妈一年的爸爸,豪门的残酷无情……小谦还能回来吗?这些想法像魔鬼一样纠缠着她,令她的神识越来越虚弱,如陷入泥淖般,她的意识陷落。
任雪死于任宣高三时,在此一年前,任雪的院长妈妈因癌症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任雪的精神再次受到重创,她于某天在睡梦中猝死,院里的医生怀疑是心脑血管疾病,由于后期任雪极度排斥医疗检查,所以她的病情没有被及时发现。
视频暂停在此,林滋荣的情绪翻江倒海,如浪如潮,久久不能自已。
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话对任宣的伤害有多大。
他不相信他姥姥父母重男轻女,会因为一点彩礼,就把他姥姥轻易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