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小跑着跟在晏翊身后的刘福,看到这一幕时都未曾反应过来,直到晏翊狠戾地让他滚出去,他才一个激灵转身便?朝院外跑去。
春末的兖州,午后的日光给?冰凉的山石添了抹薄温,但宋知?蕙此刻却觉得?身下这片石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凉。
宣泄般的疾风骤雨应声而来,好似是故意要让她疼,要让她痛,要让她忍不住扬那语调,仿若只有如此,晏翊那满腔怒意才能得?到一丝释放。
宋知?蕙的脸颊在那山石上磨得?生疼,发髻也逐渐松散开来,随着一阵春末的温风,那一头?墨发终是散开,遮住了她的眼睫。
沾着水光的眼睫倏然睁开,朝那东厢房半阖的窗子看去。
那窗后无人,漆黑一片,她却看了许久,到了最后,在那疼痛过后无法控制的反应中,她忽然弯了下唇角。
他只能如此,也只会如此,不然……他还?能如何?
山石中逐渐漫出水流,晏翊倏然愣住,但顷刻间似又反应过来,再继续时变得?轻缓了许多,毕竟他的怒意还?未平息,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
许是怕这突如其来的轻缓让宋知?蕙误解,他冷嗤一声后,含着怒气道?:“来……孤与你算算……嗯……你欠了多少?条命。”
宋知?蕙没了魂魄般瘫软在山石上,“是……妾错了……”
“你可知?这句话你说了太多,便?不再可信。”晏翊又是一声冷嗤,开始数落起。
“柳溪是你害死的……那顾若香,也是因你而死……”晏翊冷眸微眯,一开口时尾音也带了几分?微颤。
“不,不对,”既然他不信,宋知?蕙又是冷冷弯起一边唇角,那她不如说出实话,“柳溪是被王爷下令杖责致死的。”
晏翊似是没想到前一瞬还?认错的她,后一瞬便?敢这般反驳于他,晏翊那将要平息的火气,瞬间又添了几分?,那原本还?存的一丝怜惜,也在这句话之后荡然无存。
原本以为?宋知?蕙该是又要服软,却没想她竟不识好歹,继续道?:“王爷原可以有万般中方法解决此事?,但你想到的只有打杀,这又与我何干?”
晏翊没有说话,眉宇间的沉色可谓已至阴鸷,他一把将她身子捞起,她根本无法站稳,顷刻间便?要倒下,却是被他臂弯紧紧锢在身前,将她彻底抵在山壁上。
又是一声低软的闷哼,宋知?蕙依旧没有认错,只那嗓音似是变得?更?加低沉,“还?有……顾若香也不是我害死的,是洪瑞……或者说,还?是王爷……若不是你允许手下草菅人命,他们定不敢这般放肆……”
“呵!”晏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出声,索性用力?将那掌中的柔软捏到完全变了形状,“你倒是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一切都怪责到了孤的头?上,好……好极了……”
晏翊倏地撤开,猛然将她一把转过身来。
后背重重撞在山壁上,宋知?蕙疼得?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她抬眼朝上首那怒目之人看去。
晏翊想要看看她在挑衅他时,到底是何等?模样,便?将她直接抱起身来,那绵软的双腿顿时跨坐在那腰身两侧。
“若不是你称病避孤,那顾若香怎会牵扯其中?”再次寻到地方,晏翊只是略动腰身便?立即而入。
“嗯……”宋知蕙细眉骤然拧起,但那眼神却异常平静,她没有继续争辩,只直直地望着面前这双含怒的眼睛。
“怎么?不说了?”晏翊粗重的气息呵在她面容上,将那颊边发丝轻轻拂起,“是在心?里骂孤?”
“妾……妾……”宋知?蕙那平静的眼眸中莫名涌出一股情绪,她忽地抬起手,用指尖在眼前薄唇上轻轻拂过。
晏翊倏然愣住,然很快便?要开口训斥,却在还?未出声之时,那面前的宋知?蕙忽然扬起头?来,含住了那冰凉的薄唇。
相触的瞬间,那压抑许久的喟叹终是从唇齿间缓缓呼出。
“放肆……”晏翊嘴上如此训斥,但并未将她推开。
宋知?蕙呢喃道:“妾是真的知错了……”
说罢,她缓缓松开了他,用那噙泪的眸子对晏翊道?:“那些皆是妾之前所想,也是妾之前所为?,日后妾真的不会了……真的……妾如今……只有王爷了……”
晏翊低睨着她,那眉眼间的沉色并未消退,似也没有因这番话而有所意动,他将她彻底松开,宋知?蕙瞬间跌坐在地。
这日之后,晏翊几乎隔三差五便?会来上一次,每次过来不再说话,只冷冷将她拽出房间,就在这院中山石上。
所以,即便?她这般顶撞,他还?是没有将她如何,无非还是说着那沉怒的话,故意用这样的法子来羞辱她,可他似乎忘了,这些对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但在这所谓的“惩罚”中,宋知?蕙似是彻底软了脊背,乖顺到从言语到身姿,皆是尽了全力?地配合着晏翊,哪怕晏翊很少?与她说话,所说之言也多是嘲讽,她神情都未见半分?异样。
宋知?蕙掐算着时间,能那东海王应当已经收到了信件,即将回京,待他回京后,皇帝定要先是一番装模作样的查究,待查到晏翊身上,将他再次召回京中,应当要到了月底,也就是仲夏之时。
快至夏日,宋知?蕙总觉得?皮肤有些干燥,作为?整座王府内,唯一被晏翊碰触过的姬妾,哪怕晏翊待她总是一副盛怒模样,但到底还?是无人敢当真亏待她。
赵嬷嬷送来最好的杏仁油,她每次要拿那油将全身涂抹两遍,一次就是整整两盒,涂到整个房间都是那杏仁的香味。
白日无事?,宋知?蕙又要栽花,尤其是要往那假山周围栽种,这假山如今意味着什么?,赵嬷嬷与碧桃心?知?肚明。
那各式花草搬进降雪轩中,她要了许多草木灰,每一盆花草皆是她亲自打理。
且每次打理的时候,她喜欢穿着简单,将碧桃支开,自己一人在院中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修剪花枝,怡然自得?。
入夏后,晏翊来得?频率忽然骤减。
宋知?蕙回想起上一次,还?是在五日之前,若是算上今日,那便?是第?六日了。
她拉开床辱,掀开床板,将一瓶杏仁油倒进床板下那铜盆中,随后立即将床板盖上,又将被褥铺展,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将那两盒空瓶放在桌上,正?要唤碧桃进来取走,却听院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宋知?蕙有些不安地朝床榻看去一眼,她匀了几个呼吸,主动迎了出来。
晏翊推门而入,在看到宋知?蕙的刹那,他脸上勾出一抹淡笑,这笑容莫名让宋知?蕙心?头?一紧。
“王爷金安。”宋知?蕙朝他屈腿。
晏翊缓步来到她身前,“孤带你去一处地方。”
宋知?蕙恭顺应是,跟在晏翊身侧。
起初路上无声,待走出降雪轩后,晏翊不冷不淡道?:“赵凌已被赐婚,是那马宗正?家?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