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紧追不舍的青鬼面具们已适时散去,他像是反应过来中计,顿了顿,迅速撒开手,拄着木杖就要离开。
青鸾却紧攥着他的手不放,走到他面前,对上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眸,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摘下他的兜帽。
“宁晏礼……”她唤着他的名姓,唇瓣微微翕动,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狐妖面具后,那双眼也深深凝视着她,眸底痛意翻涌,隐隐泛红。
宁晏礼任凭青鸾摘下他的兜帽,让大雪落满他乌黑的发髻;任凭她指尖抚过冰冷的面具,轻易剥开他数月来的隐瞒与躲藏。
只因他知道,当她唤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他便再走不掉了。
“是你……”青鸾的手不住颤抖,轻抚着他的脸:“真的是你……”
依旧是那副更胜美玉的容姿,冰凉柔软,真实鲜活。
宁晏礼眼梢微红,少顷,终于忍不住,捉住了她的指尖,轻握在掌心,沙哑道:“阿鸾……”
这一声在梦中才能听到的呼唤,让青鸾的心在瞬间崩塌。
雪花落在她鸦黑的睫羽上,被滚烫的泪珠不断融化成潮湿的水汽。
“你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她死死攥住宁晏礼的衣襟,不知何时,泪水已爬满了脸颊。
“对不起阿鸾,对不起……”宁晏礼用指腹拭去她的泪,不住低喃。
“是因为你的伤吗?”青鸾痛苦地将头埋在他胸前,嘶声哽咽:“所以你明明活着也不肯见我?”
“……我如今几乎整日泡在药罐子里,这副模样纵使在你身边也是拖累,我该如何见你?”宁晏礼眼梢微红,哑声道:“可你为何偏偏这般聪明……”
“你于我究竟是不是拖累,难道也要由你决定吗?”青鸾抬眸望向他苍白的脸,流着泪恨恨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刻意安排那卖伞的摊子让我看见?为何还要不时在我身边出现?若不是你终究心有不甘,又如何能被我察觉到你还活着?”
宁晏礼微微怔住。
“宁晏礼,你明明怕我将你遗忘,却还自作主张地瞒着我,避着我……”青鸾揪着他的衣襟,涕泪横流:“你算计好一切,怎就不想我要如何熬过这些时日……今日若未能将你引出,我又该拿什么支撑下去?”
“阿鸾对不起……”宁晏礼眼底尽是痛苦:“你说得对,我确是这般自私……我怕你会嫌弃眼前的我,却又担心你会忘了我。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但却又想时时看到你……”
人性本就自私贪婪,在浅尝过她的温暖之后,他还怎么可能罢手?
宁晏礼忍着身上伤口的疼,紧紧将青鸾揽入怀中,嗓音喑哑:“可是阿鸾……如今还能这样抱着你,我是真的……真的欢喜。”
“从前都是我的不好,这样的我,你可还愿意原谅?”
漫天飞雪落满肩头,又被温暖熟悉的怀抱融化。
青鸾窝在宁晏礼的怀里,闭上双眼,微微颔首。
浓烈的药味充斥鼻息,其实她如何不懂,这些日子宁晏礼死里逃生,又岂会好过?
一生桀骜如他,若非她设计逼他现身,他又要如何以一副残破虚弱的身躯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时间,长久压抑的痛苦,失而复得的激动,都化作了绵长刻骨的心疼与眷恋,随着青鸾滚烫的泪,沁入宁晏礼的衣襟。
至少,他终于回到她身边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街上的爆竹声骤然大响。
子时到了。
旧岁将去,新年伊始,长街欢闹鼎盛,钟鼓齐鸣。人们互相拜礼问候,彼此说着吉祥的拜年话,到处都是欢腾热闹的气氛。
“阿鸾。”
喧闹中,宁晏礼再度开口。
青鸾抬头看向他。
灯火如昼,宁晏礼黑眸璀璨。
他隔过雪花,望向天幕,抬手起誓:“天听在上,冬雪为证,卿若不弃,吾愿与卿执手,生而同衾,死后同穴,永世不离。如敢违背,吾愿立死,不入轮回。”
青鸾怔住。
生而同衾,死后同穴。
一股酸涩的暖流从心头涌上眼底,青鸾在自己红肿的双眼上胡乱抹了一把,伸手按下宁晏礼骨节分明的长指,囔道:“这种日子还提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
宁晏礼微微勾唇,反把她的手窝在掌心,将上面的泪水一并抹去。
“是吗?”他眼底尽是宠溺:“那卿卿要如何说?”
青鸾抽嗒鼻子思忖片刻,望向天穹,叹道:“就愿你我长命百岁,纠缠一生吧。”
宁晏礼轻轻一笑,眸中情意缱绻,浓化不开。
他抬手扣住青鸾的后颈,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轻声喃道:“……好。”
长命百岁,纠缠一生。
来往的人潮中,二人就这样拥吻在一起。
大雪漫天,他们却不觉得冷,只因温暖的鼻息足以将彼此包围。
两人唇齿交缠,炙热温存的吻,情深意浓却又小心翼翼,珍贵得仿佛连寒风都不敢侵扰。
路人擦肩而过,纵使大梁民风开放,见此也不禁掩嘴笑叹,情到深处,实难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