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把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宁晏礼几乎要被她气笑,戏谑道:“我与你是同党?”
“大人若觉得这词用得不好,那奴婢便换一个?”青鸾用指节抵住下巴,沉吟起来。
宁晏礼冷睨着她,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稍稍垂落的长睫上。
他倒想看看她究竟会说出什么。
见青鸾眸光闪亮,他不禁屏住呼吸,很快,就听她道:“若奴婢说,大人与奴婢如一丘之貉,大人以为如何?”
一丘之貉?
宁晏礼凝视着她晶亮的黑瞳,唇角勾出一抹讥诮。
半晌,他看着她道:“所以你今日大费周折,是又打算怎么利用我?”
如此伏低献媚,定是又有算计。
青鸾微微一笑,将话题引到正途:“大人既已知晓他们的意图,岂能任由他们李代桃僵?”
宁晏礼听出她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出手阻拦他们找人代替阳华和亲?”
“大人所言正是。”青鸾道。
殿外雨声哗然,一阵大风刮过,水汽从敞开的殿门扑进来,带着潮湿凉意,将灯火瞬间熄灭。
殿内失去唯一的光源,骤然暗了下来。
“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宁晏礼踱至门前,微仰着头,像是在看檐下如注的雨帘。
青鸾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他在算计什么。
良久,才听他道:“只是如此,我却有一点想不通了。”
宁晏礼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忽然划破天际,将他墨色的背影照亮一瞬,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巨响,滚滚天雷仿佛将整座殿室震动。
青鸾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直觉不对。
“大人何处想不通?”她试探道。
“回想起来,你之前几次主动找上门来,都是为了利用我对付淮南王府。”宁晏礼清冷的声线穿透雨声,“而今日,却似乎是为了阳华。”
青鸾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大人何出此言?”
“眼下,和亲既已定下,无论是否有人代替阳华北上,待她离宫之后,便对你再构不成威胁。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宁晏礼道:“可你今日费此番心机,倒像是很在意最后*去北魏的,是不是她本人。”
他回过身,但因是逆光,青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继续道:“此前,我只当你是因那晚漪澜殿的事,怕阳华将你认出,但如今看来,你似乎是有意针对于她。”
听这话间语气不似疑问,青鸾心头微微发紧。
但她不敢松懈,仍竭力稳住心绪,平静道:“大人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此时二人对立,青鸾虽看不清宁晏礼的神色,但宁晏礼却将她看得真切。
他视线落在她绷紧的腰身上,不觉于唇边挑起一抹弧度。
脸上藏得很好,但身子却很诚实。
他上次在假山后有意试探,已发现她在紧张时浑身戒备,整个人就像一根拉紧的弦。
人的表情可以作假,但紧张时的本能反应却无法控制。
她果然还有秘密。
但看着青鸾的反应,宁晏礼却忽然不想急于拆穿。
他有意在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问道:“你与淮南王府有仇,我尚能理解。但你与阳华交集甚少,又是何时何处结下的仇怨?”
话音刚落,凌空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两人于瞬息间对视,青鸾终于看清了宁晏礼眼底的审视。
她感受到脉搏正克制不住的加速。
长公主收买副将暗害她在先,又斩她双手,教唆李慕凌杀她再后,此等大仇,岂止是“过节”二字可以寥寥带过的?
前世之仇犹在眼前,青鸾从没打算轻易把长公主放走。
她要的不仅不是长公主去北魏和亲,而且恰好相反——她要的是长公主,永远都无法再去北魏!
但这些话青鸾无法与宁晏礼解释,若论起前世仇怨,她与宁晏礼的渊源倒是更深,因此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论罪尚有连坐之说,长公主与淮南王府关系匪浅,奴婢心窄,因此结怨,大人有何不解?”她道。
“此事你若是为针对淮南王府,大可以待他们将人换完,再向我揭发,如此一来,他们罪证坐实,牵涉其中之人皆是重罪,淮南王府亦难脱其咎。”
宁晏礼缓步向她走来,“可你却避重就轻,盯在是否由阳华本人去北魏的事上,难道不是反常?”
二人距离渐近,宁晏礼的敏锐让青鸾下意识想要回避。
待他逼至近前,她不觉稍稍后退,“若依大人所言,大人手中已掌握了淮南王府诸多罪证,陛下也早已对其生出疑心,大人却迟迟不将其揭发,难道不也是反常?”
话刚说完,哐”地一声被滚滚轰鸣掩盖。
青鸾腰间一记吃痛,手向后扶,先是摸到一片粗喇的帛布,而后便是香案的硬角,在这慌乱的瞬间,她抬眸正对上宁晏礼泛起寒光的眼。
他看着她攥紧桌案的手指,白玉似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你似乎很善于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宁晏礼神情间带着嘲弄,让青鸾觉得刺眼,便也不甚客气道:“大人也很善于直接回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