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虽禁不起深查,但也够帮他抵挡一时,好叫他有机会与太后见面商量对策。
但他不曾想,宁晏礼大费周章偷了账本,最后使出的,竟是此等下三滥的威胁招数。
想到此处,陈暨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陈雍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此事太后娘娘可知?”
“昨夜宫门临时换人,消息递不进来,方才已派人去向太后传信了。”
陈暨眯眼看向宁晏礼,“你我且耐心候着,太后自会出手对付这奸宦!”
他的声音不大,但不知怎的,还是引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只见宁晏礼侧了侧脸,上挑的凤眸斜睨过来,眼底尽是轻慢。
陈暨见此更是怒火中烧,气得把牙咬得咯咯作响。
朝上的争执还在继续,但随着大殿两侧不断有内侍被悄然替换,一些老臣已察觉出端倪。
卢常侍年轻时曾在陈太后身边伺候,其间的门道老臣们自然心如明镜。
没过多久,方才还带头吵得最凶的尚书令桓昱已不说话了。
支持霍远山为主帅的,除了几个官居末流的寒门,世家出身的朝臣也渐渐不再出声。
朝中形势正在逐渐倾斜,待李洵意识到时,众人口风已一边倒向了陈暨。
“看来太后娘娘已有所动作。”陈雍对陈暨说道:“霍家居然选择投靠一个宦官,当真是穷途末路了。”
“朝堂之事,哪是他一个出卖皮相的寒门贱奴几日就能学会的?”陈暨看了一眼宁晏礼,冷笑道:“与我陈氏作对,他怕是要先找对娘胎。”
正待此时,早前退下的钱福匆匆上殿,双手将一只托案举过头顶,从群臣中间快步走过。
百官伸长脖子向托案看去,上面只有一物,金黄的锦书分明是一道手谕。
李洵正坐在殿上,这道手谕出自谁手,众人一想便知,目光不禁都朝陈暨瞟去。
陈暨挺了挺腰背,面上浮出傲然之色。
他目不斜视看向殿上,只等着钱福将陈太后手谕呈给李洵。
“族兄,太后娘娘手谕怎是由钱常侍送来的?”陈雍在一旁道。
陈暨听了虽也有疑惑,但见钱福已行至殿前准备传旨,遂来不及思考太多,连忙与百官一同下跪接旨。
殿上,李洵也被卢常侍扶起,覆手立于一旁,等候宣旨。
只听钱福声音尖细高亢:“传太后娘娘手谕——”
“雍州北郡屡受侵扰,陛下心怀吏民,欲举兵伐夷,本宫心中甚慰。然陈氏乃外戚士族,虽身负皇恩,但不宜掌握重兵,望陛下与诸位朝臣再三深虑。”
一道懿旨念完,太极殿上下静如死水,文武百官眼睛瞪得浑圆,愕然望向殿上。
陈暨一时面如土色,死死盯着那道手谕,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瞬间,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倏地向宁晏礼瞪了过去。
然而此时,宁晏礼眸中也泛起疑色,他察觉到陈暨的怒视,但却没心思理会。陈太后这道懿旨太过吊诡,就连李洵都难以相信,他夺过手谕看了半天,发现确是陈太后的笔迹。
李洵望向宁晏礼,见宁晏礼微微摇了摇头,便干脆挥手退朝。
陆彦看着宁晏礼迈出大殿,走到陆眺身边,语气间带着一丝考较:“依你看,方才宁侍中为何不趁机请陛下定下主帅?”
陆眺恭敬道:“回父亲的话,依儿看这仗换了霍家,也未必能赢。”
“哦?”陆彦道:“此话怎讲?”
“陛下倒是想对魏人出兵,但眼下国库空虚,银粮匮乏,面对兵强马壮的北魏,纵是霍家良将,也难以抗衡。”陆眺道:“大约这宁侍中,从开始就是冲着陈氏去的。”
陆彦笑了笑,似乎对这回答颇为满意。
陆眺又道:“想必宁侍中的目的,不是陛下选择谁为主帅,而是唯有陈氏之人不能为主帅。”
陆氏父子二人迈过太极殿的门槛,远远望去,宁晏礼颀长的背影正消失于宫院尽头。
“只是儿有一事不解。”
“何事?”
“按说这宁侍中一介寒门出身,为何偏要同这陈氏之人过不去?”
说到此处,陆彦停下脚步,转头看了陆眺一眼,眸中深意难测,“为父同你说过多次,天下之大,除了天家贵胄,何谓贵门,何谓寒门?”
陆眺微微一愣,伏手道:“父亲教训得是。”
“罢了。”陆彦挥手道:“近来北郡战事频繁,三郎在那边也不知如何。为父已同霍将军叮嘱过,你记得再修书一封发往镇北军,叫他们一定要护三郎周全。”
“儿知道了。”陆眺应道,提到陆衡他又想起一事,“对了父亲,还有月余就到三郎及冠之时了。”
陆彦点了点头,叹道:“一晃数年衡儿也已成人了。”
他顿了顿,又道:“但眼下他既在军中,冠礼之事便延后再议吧。”。
宁晏礼刚要走进昭阳殿,一个侍婢就疾步追了上来。
“侍中大人请留步。”
宁晏礼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