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得到了相柳确切的死讯,璟便计划让小夭在梅城休息数天,平复调养一下,再折返回七渡。
小夭却坚持要去西洛沧州,她满脸悲伤,哀求道:“既然已经到了梅城,离西洛沧州便只有一步之遥,璟,我要去那个海岛,我想最后去看一看相柳!”
璟第一次表现出强硬,坚决不允。百草坪已让小夭心碎欲绝,他不敢想象,小夭若去了那海岛会生什么事情。
“你要为肚中的孩子着想,你是他的娘,我向你保证,只要生下孩子,待你身子好转了,定陪你去西洛沧州,到时候,我们再去海岛祭奠相柳好不好?”璟不肯松口。
“如果不去,”小夭捂着胸口,泪水潸然而下:“我这里一刻都无法安宁,我曾以为自己日日在感受他的痛苦,原来他的痛苦在那岛上,他一个人孤独的在那里,一百多年了!而我,离他一步之遥,都不肯去见他!”小夭伤心地说:“无论如何,我得去一次才安得下心来!”
“不行!”璟见她现在的状况,不论是身体与精神,都觉得实在不适合再去做这件事。
“好,你不允,我也会去!”小夭惨淡一笑:“我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好了!”说完便背对着璟躺下,生气不再搭理他。
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着小夭无奈道:“非去,不可?”
小夭不回答,也没理他。
璟呆了半晌,方又叹息一声,道:“好,既然你决定去,我便陪你去!”他坐到榻边,伸手拨了拨小夭的肩,温和地说:“别生气了,我应了还不成?”
小夭的肩轻轻抖着,她没有回身,哽咽地说:“对不起,璟。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我没法控制我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璟俯下身子,爱怜地抱住她抽泣的身子。小夭也顺势转过身来,乖巧的钻入他的怀中。
璟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忍不住俯下脸亲吻着她细长的眉,濡湿的眼,小巧的鼻子,还有殷红的嘴唇。璟轻轻地吸吮着,他的唇温热而柔软,带着三月阳光般的气息,让小夭那紧缩的身体如花蕾一般,慢慢舒展开来。
“璟。”小夭呜咽地说。
“嗯。”璟深情而温柔地答。
小夭抓紧了他的手,闭上了眼睛。璟却停下来,看着她笑了。
小夭耳根红,有些懊恼地捶了捶他的胸,嗔道:“你这狐狸,看着正经,其实真的很坏!”
“坏?”璟笑了:“我坏吗?要不再来一次?”他说着又欲状俯身亲吻她的颈脖,小夭终于笑了,娇嗔道:“不!”
“不,还是,要?”璟俯下脸,认真的看着她:“你只可选择一个。”
“不要,不要!”
房间里传来小夭开心的笑声。
。。。
三天后,他们到了西洛沧州。小夭原本立即就要上岛,璟不肯,先在城中找到了落脚之处,让小夭又休整了两天。
璟去海边转了一圈,租了一艘大船,为了稳妥起见,又在当地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隐婆,准备翌日出上岛。
第二天,天气很晴朗,他们登上大船时,那霞光正刚刚从海平面铺照而来,将海水,桅帆,以及他们的衣物都染成亮煜煜的红金色。无数的海鸟从他们头顶掠过,顺着海风飞散于辽阔的海面,仿佛在谛听着那海浪击打着船舷的节拍。
小夭呆呆地站在船头,咸涩清冷的海风鼓动着她的衣袍,她闭上眼睛,那无边无际碧蓝的海水便好似漫入了她的身体,鲛人的歌声也似乎如浪涛一样摇晃着动荡着。除了在梦里,小夭好久都没有这样亲近过它们,感受过它们,她甚至都忘了,她亦可如那九头妖一样,自由的穿行于海底。
她想起他第一次带她遨游在光怪6离的海底,那袭白衣白在水的波纹中纤尘不染,飘逸而绝美。而他的面庞收敛了往日的邪魅不羁,如懵懂的少年一般,跟在她的身后,总时不时偷偷地看她。而当她回头时,他又急忙收起目光看向了别处,啊,相柳啊!那个相柳啊!
远远的,小夭看见了她要去的那个海岛。如今金戈铁马,战场的硝烟已经弥散无迹,仿佛那血肉横飞,嘶杀惨烈的昨日从未出现过一样,它,如一只硕大的贝壳,静静地飘浮在广袤无垠的海面。
是的,她就在那样一只贝壳里呆了七十多年,日日听着海水流动的声音,鲛人撩人的情歌总在耳畔隐隐约约,还有他,日日孤独而来,坐在她身边怅然而欢喜的呓语着。相柳啊!那个亲切却不可捉摸的相柳啊!她原来是这么刻骨铭心地,想念着他!
大船在岛边停下后,小夭却如木头人一般僵立于船头,全身颤栗着,不敢上前一步。她呆呆地看着那片黢黑,寸草不生的土地,那是相柳的身,相柳的血,她仿佛看见他正微笑着躺在岛上,默默地凝视着她。
“小夭!”掠过海岛的风里,吹来了他的呼唤与太息。
璟抱着了她,小夭回转身,将脸靠在璟的肩上。
“我们回去,好吗?”璟脸色肃然,轻声地说。
小夭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我要去看看他!”小夭忽然就转过身,越过船舷,像一只悲伤的海鸟飞落在岛上。
“相柳!”她哭泣着脱下鞋袜,赤脚向前走去,那幽黑的细沙亦如他的骨肉,他的身体一般钻进了她的脚趾间,她的身体。
“你,怎么可以!”她哭泣着跪到地上,用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咽哽地说:“我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可以躺在这里!”
她俯下身,躺在那寸草不生的泥沙之中,海风掀着她的裙子与丝,让她脸上的泪,泛着微亮的泽痕。
“你,怎么可以!”小夭浑身痉挛着,用脸贴着泥沙,仿佛,那是他孤寂的胸膛。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啊!”她的双腿间,瞬间倾流出了淡红的血与水,浸入了身下黑褐色的泥沙。
“小夭!”璟脸色一白,连忙挥手,一道白光笼罩了小夭,船上两个稳婆急急地下来,冲进了那白光笼罩的篷帐中。
“璟!”小夭大声叫喊着。
璟将她拥入怀中,眼泪倾泻而下:“我在!没事,小夭,没事的!”
随着小夭痛苦的呻吟,一声响亮的啼哭破空而出。
“恭喜公子与夫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小姐呢!”稳婆高兴地说道。
小夭嘴角微微一勾,昏在了璟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