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挑选将领的方式特别,如果你想带兵打仗,你需要在与一位将军的单挑中杀死他。
不错,杀死一位将军,你就可以顶替他的位置。
这也就是为什么修真界没有对魔界将领详细记载的原因,代代更替,以命易位。
叶衍轻命,却不像他人以这样的形式为荣,像禽类抢夺地盘,反倒嗤之以鼻。
可他实在太夺目了,哪怕只是一位角落的无名小卒,也能一眼被发现,就这样,叶衍还是带上了兵,在对战前一夜,竟见到了对方阵营的将军,段之盛。
“我没有害他,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叶衍的神情依旧淡定,又字字咬碎说清,“我、不、曾、害、他。”
初竹脸色一沉,是了,叶衍如今的处境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好,一日三餐无特送须亲身去膳堂打包,下仆见了他多是畏惧行礼后长长吁出一口气,偌大的殿唯有他们与小桃,日常打扫全交与他与小桃,不曾见到他的甲胄,种种皆不是一位将军应有的遭遇。
她是为段之盛站在他面前探究真相,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乱冤枉。
简辰逸说过,百战军均被黑曜石所控发疯才败下阵以至活埋,可关口却是以段之盛险胜落幕。
难道……
最惨烈的想法浮上心头,初竹难忍眼眶酸涩含泪,气息逐渐紊乱,哽咽道:“你的……军队呢?”
难道你的军队早已在战场尸骨无存,连带你的魂灵一同,湮灭在了茫茫黄沙?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叶衍眼角滑落,分明笑意未达眼底,诉说平常事般说道:“没了。”
两人相顾落泪的场景是两人皆不曾预料的,想通关口之争的叶衍与段之盛都是棋局中的棋子后,初竹终是情难自禁悲痛大哭。
不论操纵这一切是何人,未曾在乎段之盛或叶衍的后路,以两人全军覆灭的结局为棋盘,每个人都是手中棋子,无一幸免。
她曾经日日夜夜憎恨与段之盛对战之人。因为他,段之盛被诬上逃兵;因为他,段之盛的百战军处以叛军活埋。
为何今日突然与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告诉她,你恨错了人;告诉她,其实他与段之盛一般,尽是被害者。
这样一想,谁都没错。
叶衍看透了她的不安内疚,倒似安慰起了她:“你没恨错,如果我当初坚持退兵,也不似今日恶果。”
初竹从手心抬起头,脸上糊了一层透亮的泪,吭叽道:“退兵?”
叶衍轻轻擦拭,缓道:“嗯,可我记不太清了,自从那一战过后,记忆就被人恶意抹去了不少,所以才借由入修真界回忆。”
甚至被人篡改抹消记忆,是不是也意味着当初她在为段之盛据理力争时,叶衍早已听天由命生无可恋,无人为其辩解。
“怎么哭成这样了……”叶衍揉了揉初竹殷红的眼角,即使他掉了几滴泪,于他而言,也是每夜的梦习以为常。
“我已经想起不少了,但那日的细节总想不起。”他吻了吻初竹的眼睛,湿润一片,眸光清亮,“我向你坦白,不是想让你怜悯我,而是想让你在此居住,打消去沙埋的念头。”
初竹一惊,推开叶衍的胸膛,尽量克制声音颤抖,语调决然:“要想找出何人所害的你们,必然去沙埋,寻得一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你既掏心掏肺自揭伤疤,却要困住我,是想保护我吗?可你知道杀我师父之人也是魔界人吗,我该如何在此隔世?”
叶衍抚摸初竹鬓角,笑得苦涩。
她的话他自然信的。
夜已深,叶衍多把褥子披给初竹,沉重说道:“我会替你,你不能。我寻遍了魔界,布局之人不在,即使有人要害你我也会挡。但我无法保证他不在沙埋,我刻意消除了我们的踪迹,但你的现状依然传遍了修真界。我是棋子,可我已经是废棋一枚,你是段之盛的师父,与我有交集,更是修真界不可或缺的一人,你为棋子或许是他的最优抉择,我不敢冒着个险,因为你的命在他看来将一文不值。我已经……见不到四哥了,如何再承受永不能见你。”
在初竹蓄满泪水的注视下,他满是赤诚地表露心声:“我喜欢你。”
这是在表白吗?
不知是谁的泪先掉,在他僵硬的手背,泪花绽开。
初竹的心越发杂糅,像小针刺痛,大刀阔斧钝痛。她不能回应叶衍的期待。
初竹微微仰头,眸光闪烁,感受一颗颗泪的坠落,他却倏地笑了:“很久没哭了。”
亥时的魔界会起一团团的紫雾,悠悠树梢飘,徒添诡异。
氤氲的浓雾掩盖了二人,初竹犹豫许久,啜嚅道:“为什么说你见不到四哥了?”
叶衍身子往后手掌撑地,心头痛得滴血,自如答道:“我在安连庙的地牢寻过了,没有四哥。”
轻描淡写的一句,如同平常小事,但轻微的眼角跳动,难以抑制的嗓音不稳,都在诉说这一小事。
初竹定定看着他:“安连庙还有一座秘牢,只有柳清歌知道,四哥作为关口之争的战俘,倘若未失心智,定在那处。”
叶衍浅浅笑了一下,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心底枯萎的枯木如逢春。
他看向初竹的眼里不再清澈,略微隐忍的强势,哑声道:“你对我呢,有没有过喜欢?”
空气仿佛就在此刻凝固,初竹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