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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掟上今日子的演讲（第3页）

以爽朗的笑容复述。

“当然，‘八年’这个数字，是非常暧昧且纤细的。太过于微妙，反而感觉无过之也无不及。就像大家在回想十七岁的时候，记忆往往模糊不清，或是回忆多少有所美化，我脑中‘昨天’的记忆也有些不清不楚。处处有所缺漏，只能凭印象去想象。因为记忆的空白会造成距离，所以这也是当然。对于只有今天的我而言，名为‘昨天’的日子总会日渐离我远去。”

由于记忆无法更新，和遥远的“昨天”之间的确有了隔阂，但纵然能望见，“昨天”仍会一天天地渐行渐远，却也是事实——不管是真是假，我完全被第一次听到的这些话给吸引住了。

是真是假，这时候根本不重要。

“应该是作为电话使用的智能手机，

进化到令我大开眼界，汽车也似乎快要能自动驾驶了，不使用乐器而用计算机便能演奏音乐，连人的歌声也能靠计算机演奏创造。我今天早上看的报纸上，还写着就连重力波也能观测到了。真令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啧啧称奇。可是啊，倒也还不至于跟不上。因为这些‘未来’，全都是在‘过去’就已经能预测到的东西。”

今日子小姐说道。

“如同爱因斯坦博士早在百年前就已经预言重力波的存在一样，移动电话的普及、自动驾驶的汽车、用机械演奏的音乐，全都不曾跳脱科幻小说里描绘的世界观。一路脚踏实地来到现代的各位，或许会觉得世界在这几年大大地不一样，但这一切毕竟都是连续的，是继承前因而产生的后果，世界依旧存在于来自过去的延长线上，所以完全在可以对应的范围内。”

可能是认为光这样说，身为“现代人”的我们还是难以接受，今日子小姐又举了几个浅显易懂的例子。像是古代的洞窟上写着“最近的年轻人真不像话”这种与今时今日几无二致、抱怨年轻人的文字，还有集体智慧的概念，也早见于柏拉图提倡的思想中。另外，在奴隶制度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里，也早就已经存在反对奴隶制度的人权派。

真是面面俱到。

声称不会跟不上时代的她，也不会把听众抛下。

“历史是会重演的。不管

是八年，还是三百年，若是用数万年为单位来思考，人类所做的事其实都差不多，犯罪也是其中之一。也因此才有了跟不上时代的忘却侦探大展身手的空间。诚如某位小说家所说的‘人类想象得出来的东西，全都可能在现实的世界里发生’。这句话被认为是阐述了世界所蕴藏的无限可能性与多样性，但是也可以将其反向解读，也就是‘人类的想象力顶多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这般……”

今日子小姐轻颦浅笑地说，会场也因此满溢着一阵其乐融融的气氛，但仔细想想，这其实是忘却侦探对“现代人”非常辛辣的批评，也是一针见血的讽刺。

异常猛烈。

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的模样。

早上醒来，意识到记忆一片空白的今日子小姐，在接触到“现代”——亦即“未来”的知识时，对周遭的一切“没什么改变”而感到失望的模样。

人类还处于这种阶段啊。

世界还在想象力的范围内运转啊。

无奈伴随着宛如上帝感受到的失望，忘却侦探迎向“今天”这一天，想象她那模样……不，会这么想，正好坐实了我的想象力未免太贫乏，也证明我这个人不适合当侦探。

实际上，我也曾眼见今日子小姐对智能手机的卓越性能惊喜连连、对人权意识的提升感动不已。随着她状况的变化，每天反应可能都不甚相同。或许这只是为了演讲，才故意

讲得那么极端吧。

充满娱乐效果的发言。

当然，认为人类没什么改变也应该是真心话，否则就不会每次醒来都选择从事侦探这个行业了。

不管技术如何进步，时代如何变化，在确信人类还是人类的那一刻，她肯定也确信，今天的自己也能以侦探的身份活下去。

确信掟上今日子是个侦探。

“犯罪动机和形态自古皆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如古典名著绝对不会褪色，要探究‘如何做’或是‘为何做’，沿用过去以来的手法也同样足够。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人说推理小说的诡计已经用尽，但我认为并非用尽，应该说是作为美丽的基石而类型化了，才是较为正确的形容，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犯罪，终究都是人类的作为。”

举凡人之所谓皆有前例，皆是类型。

既是类型，也是累积。

这种说法在重视“个性”的这种幻想的社会里，或许比较难以得到认同，但即便是这样的社会，也只不过是某种一再重复的类型。

名为多元化的平庸。

人人都自问着“为什么只有自己会遇到这种事”而成为犯罪的被害人，或是成为犯罪的加害人，但“这种事”其实仅仅是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常态，只是平凡无奇的案件。

事过境迁再回头来看，只不过是可以用“常有的现象”一语带过、成为统计学上的一例罢了。

类似凭印象会产生“少年犯

罪率逐年递增”的感觉，实际却是愈渐减少那样。

“或许有一天，各位也会变为像我这种丧失记忆的体质。既然眼下已经有我这个不算稀奇的范例，就不能说绝不会发生。大家或许会认为‘才不会有这种事’，但‘就是有这种事’。所以接下来，请容我苦口婆心地传授大家如何面对未知科技或未知知识的心法。希望大家能记住我的建议，万一哪天不幸遇到这种情况，可以作为参考……”

今日子小姐把这样的话讲在前面，接着说道：

“在面对未知或未曾发现的事物时，人类或多或少都会陷入恐慌，因为人类很讨厌超出常态的变化。恐惧及警戒会胜过好奇心，会把新奇或转机当作破坏平稳及安定的危险信号。‘不知晓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与其说让人雀跃，不如说更令人胆战心惊，因此，请各位，不要把未知当成未来，而是要当成过去的事。今天早上的我就是这么做的。”

纵使没有失忆，也可作为参考的忠告。

不要把未知当成未来，而是当成过去。

原来如此，如果基于“人类或社会皆能够类型化”的假设，理论上，未来和过去都是一样的。“明年的二月”和“今年的二月”与“去年的二月”一样，全都是二月。

“若用‘成为历史学家’的心态面对未知，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了，应该也能重整心情——不是重置记忆，是重整心

情哦。不要把智能手机当成来自未来的哆拉A梦的道具，而是当成失落的科技或古代文明遗产来操作的话，老实说，一点难度也没有。实际上若以‘今天’作为基准点，再优异的技术都是‘过去’的东西，理当不会是天马行空的幻想。”

我也认为陷入恐慌时，告诉自己“过去也发生过这种事”是最能够冷静下来的方法。

说得耍帅点，可能是“没什么，不就是常有的事嘛”之类的吧。趁机让心情冷静下来，纵使解决不了问题，但光是能够镇定以对，至少可以采取稳当得宜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