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正月十九的夜里才下旨说要立郭氏,郭氏第二日是着急忙慌地入了宫的。
甚至她入宫所着的朝服、所戴的凤冠,所用的仪仗礼乐,都是原先他为观柔所精心准备的。
谁料正月十六日清晨的那一别,竟然也成了他和她的永诀、死别。
听闻合璧殿起火时,他刹那间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她回来。
什么奸夫、什么背叛,他都可以忘记。
只要观柔回来,他甚至可以愿意和那贱人共侍一妻,他都可以。
只要她好好的,没事。
……
观柔死后,他大病一场,险些心脉俱断。
直到三四个月后他才能勉强起身,望着生机勃勃的初夏,他的心却死寂如寒冬,不见半分活人之气。
后来他是想废了郭氏,送她出宫的。
然而郭太后又以死相逼,逼他立郭妙菱为皇后,让妙菱代替自己向她尽孝。
他这一生的确蠢得离谱。
没了观柔,他自知愧对辜负了身边亲人,后来破罐子破摔,索性留下了郭氏,只为让自己母亲满意即可。
他自知自己今生都无法再有精力向母亲尽孝了,既然母亲想要郭氏女子做皇后,那就顺了母亲的心意吧。
可他所做的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以为郭太后真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
梁立烜跪了一夜,在郭太后和梁臻意欲宫变谋反的第二日清晨,他又面不改色地起了身想要去再见郭太后一面。
经幡之前供奉的那盏鲛油烛灯,烛火似乎燃烧跳动地比以往更加热烈了些,兀自高傲地散着自己的热度。
他要去见郭太后,有些话,他还是想当着她的面再问一次。
然,就在皇帝迎着晨光踏出大中殿的正殿时,守在殿外等着侍奉的徐棣却猛然愣住了。
他顾不上直视君颜的大不敬之罪,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皇帝看了许久。
见到他呆滞的模样,梁立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徐棣艰涩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陛下、陛下……您的头?”
梁立烜转身回到殿内,立在那面更衣镜前看着自己的模样。
已经是满头银了啊。
——自己竟然一夜之间白了头么?
可笑。
除了银花白之外,他整个人的神色都像沧桑了数岁一般。
连骄傲挺直了一生的铁骨脊背都略有些弯了下去。
皇帝凝神看了许久,最终还是面不改色地更了衣,而后便径直去了关押郭太后的地牢。
今晨他罕见地没有去朝会,但他也知道外面必然是众人人心惶惶不得安宁的。
那就暂且让他们慌去罢。
徐棣又道:“陛下,匡夫人似乎要醒了,口中还直念叨着有话要同陛下说……”
“孤回来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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