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睡前,月儿都会缠着观柔给她讲些故事,她夜夜都能在观柔温柔地呵护之下入睡。
——她也没再找过梁立烜了,甚至都鲜少问起她父亲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身边的婢子葵娘等或说陛下在忙,东月哦了声也就不再过问了,像是都习以为常一般。
东月私下还是想叫观柔“阿娘”,身边的婢子女史们也不曾多说什么,像是默许了,让观柔感到十分的意外。
而她们母女俩,一个有女万事足,一个有母万事足,在梁立烜不曾出现的这些日子里过得别提多惬意多自在,是以不过是十来日的时间,母女两人看上去齐齐丰腴了些,下巴都养得圆润了。
心情舒畅,前所未有。
尤其是在她们再度看到梁立烜的时候,更加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
约莫大半个月之后的一日,邺帝忽然再度踏足了长乐阁。
是时赵观柔正带着女儿东月伏在桌上串珠子玩。
见到梁立烜的身影过来了,她还不待看清他的模样,只得连忙起身下拜:“妾赵氏拜见陛下万年无疆。”
视线下垂时,她瞥见身边的月儿并没有十分兴奋地扑到梁立烜的怀中去,反而有些惊讶愕然地后退了数步似的。
皇帝身上散着一股可怕的寒凉之气,淡淡地开了口,向东月伸出了双手:“月儿,到爹爹这里来。”
语气虽还是那般温柔,但只听他带着暗哑的声音,观柔便觉得他格外的狼狈憔悴,像是数日之内衰老沧桑了十数岁似的。
不知道那晚究竟生了些什么。
梁立烜唤了她,东月这才犹犹豫豫地走到梁立烜身边,带着哭腔地小声问道:“爹爹,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没事吧……”
他仍是那样漫不经心地回答女儿:“爹爹没事。走吧,爹爹带你去见你阿娘。”
月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到桌案边想去拉着赵观柔的手:“她才是月儿的阿娘……”
“她?”
皇帝凉薄地笑了笑,“赵氏,你是孤女儿的生母么?”
观柔咬了咬唇,屈辱地答道:“妾身为陛下嫔御,是公主的庶母,照顾公主理所应当。只是妾……妾不是公主的……生母,妾还不曾生养过。”
“月儿,你听见她说什么了。走,和爹爹去见你阿娘和外祖父母,——还有你叔父,他们都很想你的。”
这声“外祖父母”让观柔惊得一下抬起了头,猛然对上了梁立烜打量着她的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眼神。
然后观柔也被吓了一跳。
难怪方才东月犹豫着不想靠近梁立烜。
因为短短数日里他实在是变化得太大了。
他这个年纪竟已然是满头苍凉白,像是一夜之间白了头。
起先还是黑白交错的沧桑,如今竟然几乎全都白了。
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莫非还是和那晚的宫变有关?
他不仅白了头,眸中也充斥着一片的赤红,整个人的脊背都弯了些。
观柔从前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痛苦的模样。
他不是一生高傲、目下无尘么?也会有今天?
见赵充媛抬头看向自己,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观柔慌忙俯认错:“妾知罪。”
未经帝王恩准,抬头直视天颜,亦是大罪。
梁立烜什么都没再和她说,径直带走了东月。
观柔好半晌后才慢慢从地上爬坐了起来。大中殿的宫人们却很快就将她“请”了出去,命她回瑶华殿去。
她猜测梁立烜大抵是忙完了自己手头的事情,所以不需要她再来照看东月了。她心下虽是万般的不舍,可还是被迫离开了。
走出大中殿时,观柔才后知后觉地现外头的天都有些变了。
大中殿外的宫道长街上充斥着一股可怕的、死亡的气息,甚至整个邺宫之内都充斥着十分低沉阴冷的气氛。
直到回到瑶华殿见到了薛兰信,观柔才知道这些天来到底生了些什么。
郭太后被废了。
皇后郭妙菱和淑妃魏俪姬也被废了。
这还只是被废,会不会被赐死,日后还说不一定。
因为皇帝至今还在清算郭家的大小罪行。
整个郭家、乃至和郭家有关的姻亲戚里,都被皇帝这十数日来连根拔起。
观柔下意识地捂住了唇。
“怎么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