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态度之从容、逻辑之顺畅、观点之新颖清晰,便是在国子监中苦读十年圣贤书的皇子们恐怕也无法相比。
谢柏儒坐直了身子,温和笑道:“五殿下不妨再谈谈变法。”
陆昭闻言,沉吟了片刻,“变法增我大越国力,一改陈腐之风,实为良计,但……”
变法革新是大越国策,与先太子案一样,在是非方面只有一个答案。
即便她猜测先太子并未谋逆,即便她认为变法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此时此刻,只能避重就轻。
她将后话生生吞了回去,可那一个“但”字却还是落入了谢柏儒耳中。
陆昭话锋一转,扬声道:“提起变法,就不得不提南梁北越之争。”
韦明城一顿,初见陆昭时淬冰般的目光已然消失不见,眼中只剩惊异之色。
陆昭接着道:“十八年前,大梁战败求和,新皇登基却无力掌权,任朝中党争纷扰不断。与此同时,我大越变法革新,均田户调,休养生息,国力日渐强盛。”
她凝眸,一字一顿,“可学生以为,先太子变法只为护国守政,无开疆扩土之效。”
话音刚落,谢柏儒与韦明城等人皆是心中一滞。
“‘得时者昌,失时者亡’。”
陆昭语调微寒:“大梁立国不到百年,朝堂虽然混乱,但党争两方势力都根基未稳,只需改革举仕制度,再效法大越,矛盾便可轻易化解。”
“而大越……”
她眸光一暗,意味深长地看向谢柏儒。
那话中的隐含之意,怕是满堂之内,只有谢、韦二人可以瞬间了然。
“大越,需要刮骨疗毒,盘根究底,方得太平盛世。”
少女清冷的嗓音如雷贯耳。
她不敢多言大越,而以大梁国情含沙射影。
大梁党争之势根基未稳,而大越世家却是数百年基业。
先太子变法只进行到护国守政的阶段便戛然而止,从此麻木地止步不前。
等大梁有朝一日觉醒,仅仅十年……或许是五年左右,国力便可反超大越。
看似在讲大梁之“失”、大越之“得”,实则恰恰相反。
刮骨疗毒,盘根究底,她是要铲除世家、肃清朝堂!
方才还强作镇静的谢柏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大喜,他恍如睡醒了一般豁然起身,双目熠熠地望向陆昭。
韦明城则不可置信地僵在了原地,良久,抚掌大笑。
皇嗣之中竟有此等人物,及笄之年参透两国前路,怎么现在才在国子监中抛头露面?!
“好!好一个五殿下!”谢柏儒跺着手中拐杖,神情激动。
“先生谬赞。”陆昭恭敬垂下头。
前世,她已除尽世家,本以为在陆涟执政之后,自己便可进一步让大越变法图强,可是那眼界短浅的新皇只为那些许的朝权,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此刻先不言如何变、何时变,只这一番见地,便足以让她通过选试。
席间,陆檀看着谢祭酒那般欣喜若狂的模样,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