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听遥站得很直,头和肩膀都在微微下沉,两条胳膊像失去了填充物一样耷拉着。
过长的额盖住了他的表情,苏助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动一颤。
“他说,要、要把这里退、退租,是吗?”
“是这样没错,”苏助面露犹豫,“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人收拾的东西,我可以帮您,或者您自己打包……”
黎听遥突然转了个身跑进房间,跑得门外一排人措手不及。
他跑就跑了,跑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没说请他们进去,也没赶他们走,甚至门还大咧咧开着。
几个人互相对视,想不明白黎听遥这是什么意思,全都堵在门口进退两难。
黎听遥刚租下这里的时候,房子里除了床和沙再没有别的家具。
考虑到不以居住为目的,他没有大费周章地布置卧室,只简单放了一排顶天立地的陈列架。
陈列架最上层罗列着一排假人头,一个人头套一顶造型过的假毛,往下几排都是cos服,每一套cos服都完整地塞在pVc收纳袋里,收纳袋再紧紧地堆在一起,连着地的那层则是摆了几个带轮的收纳箱,里头放满了道具。
他安静地看了几秒,小心地抽出了一套cos服,接着是第二套、第三套,然后干脆双手搂过去一次性抱五六套下来。
苏助提醒得对,这些不为外人知的东西,只能他自己收拾。
他也在很努力地去做这件事。
可是他抱着满怀的cos服,恍然觉得周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散。
窗外裹挟着日光的云层仿佛在此刻弥漫于他的心间,静悄悄地,吞食着心脏里血液的热气,于是凉意也顺着血管,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递起来。
恍恍惚惚,收纳袋掉了满地,他摔坐在地上,额散乱,眼中已经潮湿一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秦徵当成了一个好说话的人。
天真地以为,拒绝是可以在秦徵面前行使的权利,反抗是对付秦徵行之有效的手段。
秦徵一次又一次强硬地命令他退租,而他竟玩笑视之。
席柏生有千百句狗屁话,却也有一句至名言——“秦徵是个雷厉风行的独裁者”。
秦徵想做成的事,怎么会做不成。
黎听遥掩着面,头脑昏沉:“我太、太愚蠢了……”
在上位者面前失去警惕,在失衡的关系里盲目自信,他实在太愚蠢了。
妥协和忍耐似乎一直在他的人生里扮演着重要角色,前面的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今天或许也该如此。
这一次的妥协和忍耐却让黎听遥感到异常痛苦。
他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他的生活总是这样的。
为人鱼肉、身不由己,走到哪里都是提线木偶。
他想要有一个3o平米的小房子,放置他不被容许拥有的自由,这也是一种错吗?
——为什么这样的生活总是落在他头上。
苏助在等了很久之后才尝试走进黎听遥的小房子。
皮鞋摩擦在老旧地板上的声音有些刺耳,房子里的人却没有被惊动。
黎听遥以一个封闭的姿势蜷在卧室里保持静止,苏助站在门外观察了一阵。
这样棘手的问题,不是一个倒霉配角可以解决的。
苏助很快得出以上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