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选择视他为君主、畏他如猛虎,平日的诙谐玩笑不过是小心维系的温情假象,一旦撕破这层面纱,她便火退到臣子该有的分寸上,丝毫不敢逾矩。
收起客套的微笑,萧扶光面无表情的回视,果然见到对方略显狼狈的躲闪,那熟悉的神态让他一时间感到疑惑:难不成以前太子看到的我,也是这般模样?
靖远侯世子忍不住低头,遮住嘴角讽刺的微笑。
如果真是如此,那太子的确糟了老罪这模样也太丑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番交锋下来,双方都已经明白了各自的意思,知道冯修微不可能会做傻事之后,萧扶光也懒得再劝,毕竟没人可以叫得醒一个装睡的人。
再看向两人无懈可击的笑脸时,萧扶光不由觉得有些没意思,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某个并不在场的人。
他站了起来,同样也带上了与对面一模一样的微笑:“既然将军心意已定,下官便不再继续叨扰了。只是不知念慈现在何处,下官探视是否方便?”
来都来了,他还是看一眼便宜妹妹再走吧。
第47章真心
靖侯世子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施景辉就变了脸色,担忧地看向未婚妻:“大妹妹,究竟是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连闭门祈福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佛堂祈福一贯是世家大族惩罚犯错女眷的手段,可冯修微明明刚立下大功,朝廷嘉奖她都来不及,又哪里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冯修微苍白地靠在椅上,神色倦怠:“昨日殿下登门,被他拿住了家里的错处,我只能先抗下来了。”
她知道,丧仪逾制不过是小节,她后面说出的那些话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人臣子,不管君王对他们下达什么样的旨意,哪怕是要冯家举家赴死,他们也只能欢欢喜喜的从容就义。君可以不使臣以礼,但臣必须事君以忠,这是冯修微打小就明白的道理。
但道理终究只是道理,冯修微也没想到,在忍受了长久的不公与苛待之后,她的心,早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已积蓄了那么多的怨恨和不甘,多到在被太子问话的时候,就仿佛被挑破了的脓包一样,将这些被时光和亲人鲜血共同酝酿到浓稠的情绪毒液,就这样控制不住地、通通流淌了出来。
在宣泄完之后,看着太子脸上压抑的愤怒和震惊,冯修微其实就已经开始后怕了,所以她才在太子走后马上闭门谢客,就连施景辉也不准上门。
虽然不清楚其中细节,施景辉也算是搞明白了大概的情况,便劝道:“殿下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再说你又不是不清楚冯家在他心里的地位,何必胆小成这个样子。”
不说别的,光说这回为了救冯家人,太子可是差点儿连自己的小命都搭里面了,一般外戚哪有这待遇,他是真不明白冯修微有什么好担心的。
冯修微却远远没有他乐观,她当然清楚太子对冯家的看重,但这份看重里面,有多少是因为血脉牵连,又有多少是因为冯家是太子最关键的底牌,恐怕就连闻承自己也给不出答案吧。
现在太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自己轻轻放过,可谁能保证,等到他君临天下,御极九州的时候,再回看军权在手、煊赫一方的母族时,依旧能保持如今的心情呢?
也许这样的恶意揣测对太子来说并不公平,但冯修微并不敢用全家人的性命去赌,相信等到冯士元回来,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也会做出和女儿同样的选择。
轻轻摇了摇头,冯修微不想和深受太子倚重的未婚夫继续讨论这件事,转移话题道:“昨天萧世子也在,估计被我吓得不清,刚才倒忘了向他赔个不是。”
施景辉不疑有他,马上安慰起自责的美人:“我看萧世子也古道热肠的很,他今天特特跑这一趟,不也是为了劝你宽心。”
虽然多半是太子交代的,但萧扶光愿意跑这一趟也足以说明他对冯家也是上了心的。
冯修微笑着赞同道:“是啊,世子是难得的赤子心肠。”
只是这颗赤子心,偏偏用在了大雍未来的皇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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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扶光一出来,昔墨几砚赶紧迎上,见他脸色不好,两人对视一眼,识趣的没有多问。冯家下人也适时的冒了出来,将主仆三人带到一处抱厦,小念慈早已被奶娘抱来,在里面等着了。
见多了成人间的恶心事,再看到一无所知的单纯婴童时,人的心情总是会不自觉的好起来。
萧扶光凑过去,拿起拨浪鼓在小念慈面前轻轻挑逗,果然见她咧着无齿的笑容,咿咿呀呀的伸手来抓,他被逗得笑了起来:“才几天不见,怎么就这么有力气了。”
奶娘在一旁赶紧陪笑:“这么大的小孩子最是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的都有呢!”
如今的念慈,已经和最初见面时脏兮兮瘦猴儿一般的模样判若两人,被冯家养的白白胖胖,手脚也都有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