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小厮接待了她娘俩,季云芷打量她们被洗到发白的短旧粗衫,在看看季府下人的长袍,无奈道她们也太穷了。
按规矩,她娘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季云芷一个人去。
她转头看娘,只见桂花笑着给她打气:“去吧,娘在外面等你。”
季云芷顺着一路的花园连廊走进去,脑袋直发晕。她才从泥土屋出来就来到这个地方,一个天一个地,都这么有钱啊。怎么她和娘的日子过的这么凄惨,靠死渣男。
她被簇拥着朝内室走去,越到里面,温度越凉快,最中间的地方摆着好大一盆冰。
走进内室,季云芷拘谨的站在门边角落。旁边是比人还高的花瓶,内室烧着炭盆,上面烤着点心。最中央是一个很大的香炉,里面点着梨花香片,瞬间开始神游。
深受大学学生会官僚主义折磨,季云芷被迫了解这些女人扯头花的事情。和什么都不了解的母亲不同,她清楚的知道母亲是内宅斗争的牺牲品。
季云芷便宜爹是个负心汉,当年官居五品,按照朝廷律例可以纳两个妾室。看上她娘的脸,和林氏一起将人哄骗做了小妾。谁知父亲犯错从京城被贬到穷苦的家乡来,妾室一个也不能留。
季桂花虽然长的好看,但大字不识,性格木讷懦弱。新鲜感还在时,季守义还能小意温柔的教人写字作诗,但时间一长,就厌倦了。
季云芷深感妻妾制度下的悲剧,在古代休妻可是大事,上要禀告官府下要禀告族内长辈,就算生不出孩子也不能休,古人常有“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可弃。”一说。休妻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稍有不慎就要丢官。
可妾就不一样了,随意抛弃也没人说什么,哎,真是地狱开局啊。
她正胡思乱想着,季守义的夫人就被丫环扶着出来了。
她视线不自觉的看过去,只见两个丫环扶着一肤白貌美的贵妇人出来,满头珠钗环翠修饰,最中间是个凤凰的头面,手腕带着碧绿的玉镯。
季云芷眼睛都快被亮瞎了,人和人的差别往往比人和猪的还大。
再想到被家务琐事折磨到形同枯槁的母亲,季云芷只觉悲凉。自古便是如此,男人一向是靠不住的。
杨氏走起路来裙摆垂地,脚都没露出来,被人扶着上了主位,语气慵懒:“你来了,是来要冰片和麝香的吧,你父亲马上出来。”
季云芷脸上瞬间扬起一个笑脸,乖巧走上前问好:“夫人好。”
杨氏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会要,专要名贵的麝香冰片,别是偷着卖给别人吧,我们都不够用,还要匀给你们。”
季云芷无奈的叹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其实挺能理解杨氏的。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季守文他爹也就是一个穷酸地方考出来的举人,家产并不丰厚,给他娶的夫人也不会阔气到哪里去。古代女人的嫁妆就是自己的底气,杨氏虽管家,但上有婆婆下有叔伯兄弟。
中饱私囊想都不要想,越是这种人家,钱财看的越紧。
季云芷和母亲虽每月来一次,但麝香冰片昂贵,一月差不多也要二两银子。可季家小姐和公子账户上最多也就十多两,这钱自然是从他们家出,尽量累月下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于管家的杨氏来说,必定头疼。偏还是季守文做的孽,身为妻子如果不帮着擦屁股,等人死了,绝对要被指指点点。
所以说,按季云芷的法子来,男人没经济实力还想着纳妾,完全养不起,这就加重了妻妾之间的矛盾。
于是季云芷权当没听见,多说无益。
况且这样的冷嘲热讽听了也就过了,这算的了什么,还没村里小学老师骂的难听。
想当年她上小学时,数学老师骂人那叫一个难听啊,什么爹呀娘的张口就来。
很快一身暗黄色长衫的季守文就进来了,季云芷没看出是什么材质的,但一看就很名贵。手中还拿着镶嵌明亮宝石的烟斗。
季守文很瘦,身材像一根烧火棍,高高的颧骨,下翻的三白眼,不说话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恐惧感。
面对这个渣爹,季云芷即使在不喜欢,还是恭恭敬敬喊了一句:“父亲。”
季父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他好似总算想起这个女儿来了,黢黑锐利的眸子直直投射过来:“上次给的麝香这么快用完了,别被你姥姥拿走了。”
季云芷有些汗颜,拿回去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林氏贴补给两个儿媳妇和女儿,要不就是拿去城里的铺子换钱了。
但母亲一个外嫁女也确实没办法,如果没娘家和族内庇佑,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基本只有等死的份。这男的明明知道,还故意这样说,呸。
但她只乐呵呵笑,并不接话。
“说吧要多少。”
季云芷咽了咽喉咙,低声道:“三两就行了,父亲若是有多的,可以在多给一点点。”
夫人面上立刻就不高兴了,细细的眉毛上挑:“早不来要,晚不来要,偏等到城里没卖的再来。三两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又是冰片又是麝香还有沉香,这一下都快十两银子了。你真当我家是药材铺子,要什么有什么。”
季父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声,和她娘一样不会说话,来的时候哄几句好听的也行啊。
季云芷故作烦恼:“可是母亲带红越来越严重了,姥姥说不用麝香命都保不住了,到时没人管我就只能来找父亲。”
杨氏和季守义脸色瞬间变了,养个女儿可比每月二两银子花钱,家具珠钗什么的不必说,以后找婆家就是大难事。
现在季云芷被养在村里,日后出嫁按季家村风俗给点嫁妆就行了。要是养在府上,可就要大出血,府上姑娘的嫁妆又是另一个规定。
杨氏想的却是季桂花虽说被赶出去了,但还是老爷的问题,若真将人逼死了,她的婆婆二奶奶什么必定抓住这点可着劲的做文章,受折磨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