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和妍副将都退下了。
营帐里只留下了两个人。
姜守烛还在擦剑,明亮的烛火打在她的脸上,她不用低头也知道躺在地上的人醒了。
“怎么回事?口口声声说是要杀了我,怎么转头就差点被打死了?是谁打的你?”
嬴芜荼躺在担架上,木板硌得背后生疼,其实不是硌的,是身上的伤疼的,他不肯回答她的话。
姜守烛继续自说自话:“刚才还要为你的士兵报仇,可她们知道你的身份,却只想杀了你,你不恨她们吗?”
嬴芜荼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没有力气,每说一个字,胸口的伤都更疼一分,“是我骗了她们,你不该救我,就该让她们打死我。”
“是吗?可是若不是我叫人拦着,她们可不光要打死你。”姜守烛不擦剑了,这剑擦得心不在焉,她更想去逗小兔子玩,于是她蹲在了小兔子的面前,看着那张被打成这样的脸。
她有些恼了,这都差点把人打破相了。
嬴芜荼不再说话了,他心里的情绪更复杂了,刚才是自责,现在却在自责上,又生起了些别的,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向敌人摇尾乞怜。
敌人刚刚还杀了姚副将!
“又不吭声。”姜守烛站起身,她不想那么近地观察这张伤痕累累的脸了,看着有点可惜,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嬴芜荼,语气带着笑说:“实话跟你说了吧,留着她们,就是为了要挟你,你要是被她们打死了,那我就把她们都活埋了。三千里路回京城,知道这些人要耗费多少粮食吗?所以你现在是想被她们打死呢?还是想救她们呢?”
嬴芜荼又睁开眼,可惜连眼睛都被打肿了。
“别杀她们。”
“可她们刚才都那样对你,你还要救她们吗?”
“对。”嬴芜荼虽然说话都没力气,但这个字,倒是带了点力气。
“真是个心善的小圣父呢,可你是属于我的战利品,她们打伤了我的东西,还看到了你的喉结,所以我决定杀掉今晚所有动手的人。”
“别……”嬴芜荼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裤脚,他的手都在发抖,他哀求道:“别杀她们……我骗了她们,她们恨我是应该的……是我无能,才害得她们输了……”
姜守烛低头看着攥着自己裤脚的那只手,她发现那只手的小指都被打断了,她没再抬腿踹人,但也没立刻答应。
“凭什么白白答应你呢?可你现在都这样了,也不能叫你做什么,这样吧,你给我笑一个,我就考虑她们今晚打你的事,一笔勾销。”
嬴芜荼想起她的出尔反尔,想起此刻尸骨未寒的姚副将,但他别无选择,他从来都没有主动权。
于是,他忍着身上的疼,忍着心里的屈辱,睁开肿得厉害的眼睛,勾起被打破的嘴角,笑了一个。
“不够。”姜守烛摇头评价道。
嬴芜荼心里更痛了,他又重新笑了一个,幅度过大,以至于刚才被打破的嘴角都有血流下来。
这个笑,卑微又谄媚。
向来骄傲的他从来都没这样过,可终究还是向她摇尾乞怜了。
这回她满意了。
打得轻了
“自己擦干净,你是我的战利品,怎么脏兮兮的。”
嬴芜荼的脸被盖住,他收回手,拿起绢布,小心翼翼地擦着嘴角。
他的嘴角有血,他自己知道。
他的动作缓慢,手也抖个不停,还不等擦完,他发现眼前的女人脸色变了。
他顺着姜守烛的眼神方向看过去,看到她的裤脚处有半个血手印。
她也是才发现的,是在他松手时才发现的。
刚才嬴芜荼哀求时,伸手攥住了她的裤脚,可他的手上还有血,情急之下,他给忘了。
“我……我给你擦干净……咳咳……”
本来嬴芜荼见她信守诺言,都不咳嗽了,一见又弄脏了她的裤脚,他吓得又咳嗽起来。
“真是不乖。”姜守烛叹气道,一脸惋惜的样子,“看来今晚得有人受惩罚了。”
“罚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弄脏的,求你别迁怒她们……”
嬴芜荼一边恳求,一边试图爬起来,但他被打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哪有力气爬起来,他一挣扎,整个人骨碌骨碌从担架上滚下来,摔在地上。
这下更糟了。
因为姜守烛的营帐不像别的营帐,她的营帐地面铺满了地毯,十分暖和。
而嬴芜荼身上还有血,他一摔下来,地毯也被弄脏了。
“罚你?可你这副模样,再罚就咽气了,你是我的战利品,我还不许你死,你说该怎么办好呢?”姜守烛故意冷着脸逗他。
“我能洗干净,等我能动了就去洗……咳咳……”嬴芜荼见她没提战俘的事,应该是有希望的吧。
“你本就该给我洗干净,但是我凭什么等你?”
嬴芜荼一时无言,他弄不清楚这女人的心思,但他还是绞尽脑汁想着办法,毕竟那三千人的性命,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间,他已经带着那三千人打了败仗,他不想害死那三千人。
“这样吧,给我讲讲你这柄短剑的来历,如果还算有意思,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姜守烛说完,伸手握住嬴芜荼的肩,将人翻回了担架上,她再站起,回到椅子上坐好,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
嬴芜荼还想讨价还价:“我讲完故事,你就能放过她们吗?”
姜守烛觉得这只狡诈的小兔子还真是得寸进尺,她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