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怕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迫离开这孩子,到时候,被保护的太好的赵景明,碰上世俗这座染缸,又该怎么办呢?
——
周枕山沉默良久,他内心纠结着,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他垂眸,掩盖下眼底的忧愁,循循善诱道:
“景明,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绝对的善与恶。”
赵景明眨眨眼,认真听着周枕山的话,周枕山见他听了进去,继续道:
“同样,这仙界也没有绝对的正与邪,一切都是利益,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往往有些自诩正道的人会比邪派更加残暴。而这断情门,他们这次是很倒霉,但他们也绝不无辜。而为师除了它,受害者是他们,作为始作俑者的我除了获得利益外,甚至还能博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景明,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没等赵景明回答,他又继续道:
“这一点,我和你玉师叔在创立宗门时就已经意识到了,所以,天诀圣宗从不自诩正派。既然不去装那个正人君子,那么做任何事,便都不要有心里负担。所以,就算那断情门是什么名门正派,天诀圣宗依然想除就除,没人会以所谓正派来批判我们。只要能过去自己心里这道坎,就可以了。”
“景明,说起来有些残酷,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利益、人心、算计种种。凡间是这样,仙界也是由人组成,自然也不可避免。”
“你要记住,莫要轻信任何人,所谓正派也不过是道貌岸然,他们往往邪修还要可怕。”
师父一口气说了好多,听完后,赵景明只觉得心里发寒,他感觉自己的道德高楼在慢慢坍塌。他不愿接受,可又反驳不了,因为他知道,师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只是他不愿承认。
赵景明点点头,最终还是将师父的话记在了心里。
“师父,您说莫要轻信任何人,那玉宵师叔他们可以信任吗?”他声音小了下来,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为师不会害你,你师叔他也不会的,至于你的那些小朋友们,也都是很好的人。这点你放心,为师让你小心的只是外人,是除了我们外的所有人,这其中也包括宗门内的人。”
周枕山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抬眼看向天空,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师父……”
赵景明没有起身,而是伸出手来拉了拉周枕山的袖子,似是请求一般呢喃道:
“我今日可以留下吗?师父,我一个人害怕。”抬眼,眼底似是有水雾,亮晶晶的,叫人不忍心拒绝。
周枕山看着他,忽的想起了玉宵多年前无意间的一句话。“他呀,应该是你唯一的软肋了吧。”周枕山当时不认同,可现在他却觉得好像也没错。
最终,他还是软了心肠,微微颔首。
“唉,你呀……”
“唉,你呀……”
虽未明说,可赵景明明白,师父这是默认了,闻言,他绽了笑容,把一切白日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主动跟着师父回了房间,一进门,赵景明便向回了自己房间一样,直接换下外衣,然后将自己砸进软乎乎的床垫中。
周枕山看着他这似孩童般的行为,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刚刚的忧虑也尽数退去,他也换下外衣躺在这孩子身边。
——呼,烛火熄灭。
窗外月光亮亮的,柔柔的,软乎乎的映着纱窗钻进屋内,照的枕头都亮堂堂的。
赵景明轻轻挪动,悄然靠到师父背上贴了上去,淡淡的栀子香,清新极了,一点也不腻。他的心忽得乱了,睡意也无了大半。
“睡不着吗?”周枕山转过身来,轻轻伸出手,将靠在身侧的人拉进了自己怀中。
“嗯……”赵景明小声应道,声音也轻极了,似是在自言自语,“师父,我心有些乱。”
周枕山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一般低声哄着:“别怕,一切交给师父就好了,莫要怕……”
师父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他听不清了。
周围一切都柔柔的,不太真切,赵景明听着听着,像是在听故事一般,慢慢就睡着了。
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
再次睁开眼,天正好蒙蒙亮,太阳在东边刚刚冒头,一抹清亮的阳光顺着窗沿钻进屋内,照在二人身上。
赵景明偏头看去,师父似乎此时正平躺着,似乎还未醒,阳光映在他轻颤的睫毛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更显神圣。
神圣——?是啊,师父本就是仙人,跟他是不一样的!
赵景明忽得想起这事来,师父是山神,是生来便该高高在上、不染尘世的真正的仙人!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师父他也不可避免的被染上了烟火气……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赵景明脑海里是这么想的,可手却不自觉的向师父探去,在触到那轻颤的睫毛时,他又轻轻的收回了手。
他想到了蝴蝶,随风飞舞,无拘无束,只为鲜花停留的蝴蝶!
赵景明在脑海里极力搜寻着所见过的蝴蝶样式,可思索过后又失望起来,似乎没一种能配的上眼前之人,而眼前人,也不会是蝴蝶。因为蝴蝶是无拘无束的,天地为海、风雨为舟,没有能困住它的事,可师父却被困住了,被昉山、被宗门、更被他给困住了。
赵景明感到一阵悲哀,师父很爱很爱他,他也很爱师父,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从未存在,也不愿师父被困着,可如果这一切真的实现了,让他从未出现在师父的生命中,赵景明又不甘心。
这也太矛盾了些……
想着想着,大脑也彻底清醒了,赵景明抬起手轻轻活动了一下关节,随后缓慢的起身,想要下地,可突然,他改了主意,他鬼使神差般顿住动作,俯下身,轻吻了一下身边人的脸颊。
自己在干什么?!吻上去的刹那,赵景明才回过神来,一抹绯色挂上耳垂,他慌张着起身,想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