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南译帮旁边的人烫着茶水碗,像是百忙之中抽出一分眼神,埋怨世道,“人不信,无以立嘛。”
“这话说的在理,做生意是要讲诚信。”东老板也是第一次见到小伙子不但不以出卖身体为耻,反而当成一种事业深刻地执行的精神状态,他是个奉行“君子能受胯下之辱”的。随即还带了点欣赏,分了一支雪茄给他。
“不用,我自备了。”他终于给“东家”烫好碗了,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掏出个烟盒子,又从黑色的精致镶边盒子里随手挑了一根烟出来,微微侧头,用吩咐的语气说:“借个火。”
东老板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烟盒的牌子,连他在吩咐他都没有发现,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火匣子点着后递过去:“不是,兄弟,你们这行,这么赚钱啊?”
他都没舍得买这个牌子的烟。
坐在旁边的人深深嘬一口,眉眼倦怠地又把烟吐他一脸,用一种散漫又无奈地语气回他:“辛苦钱。”
东老板回了回神。
也是,他怎么还羡慕起当小白脸的了。
青春饭!吃不长久的!
他是做正经买卖的。
饭菜上桌,东老板清了清嗓子,打算说两句。
无人敢动筷子的时候,身边这位靠皮囊做生意的兄弟一会儿在那儿给自己的“东家”添着水,一会儿又给她夹着菜,几次三番打扰他的发言。
东老板几次想发作,又想到他刚刚那带着点病态又无奈的那句“辛苦钱”,随即也莫名体谅他不容易。
一场下来虽多有打断,但也算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一单抽20,保你在瑞城往后无人敢动。
留下来的众人其实是由心理准备的。昨晚上就商讨过了,桑未眠知道他们的底线是20,她原以为他们还会有所反抗,好歹留个聊的空间,但显然这帮人是被下午这个东老板自导自演的马威吓到了,一个个像只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喘。
但人家是大商人,她只是个刚稳住盘子的小商人,百分之二十的让步无异于饮鸩止渴。
东老板一脸舒坦:“既然大家没什么异议的话,咱们就这样定……”
桑未眠想说话商讨一下有没有谈的空间,比如谈到个10,谈到个15也好啊。但她手肘却被按住,她微微蹙眉,转头一看,顾南译用一种“你别动”的眼神看着她。
桑未眠猜想顾南译是想让她沉住气,他来说。
在大事上,她信任他,随即让他来。
身边的人缓缓开了口:“东老板,人百分之二十,我们这儿啊,一分不给。”
桑未眠那口茶差点被呛到。
他说什么?
东老板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拿起的雪茄都没来得及往嘴里放,重复问:“什么?”
“一分不给。”他依旧赖赖唧唧的用他那好听的声音重复一遍。
那东老板脸上的神色先是不敢相信这人敢叫板,继而又觉得他不过是个小白脸,估计不懂这行的规矩,想通了又把雪茄往自己嘴边悠悠闲闲地送:“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你第一天跟桑老板?她没教过你规矩啊。”
桑未眠不想起冲突,她从桌子底下扯了扯顾南译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说了。
顾南译看她一眼,闭了嘴。
他们的这点招呼被东老板尽收眼底,他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这些年有钱总这个靠山之后,他在瑞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他说一,谁又敢说二呢。
想到这儿,东老板颇为得意地说:“真不是我为难你们,百分之二十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你们都晓得,我上面还有人呢,这一层层往上的关系疏通多要钱财。就说钱总吧,瑞城谁不知道他来历呢,那都是不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人,他岳父快退休了,这不要扶着他往高处走嘛。你们傍上我,那就是傍上他。傍上他,那保证你们在瑞城这一片生意兴隆。”
“钱总的名讳尊贵不可冒犯,桑大美女啊,你看你是不是要为了刚刚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助理,喝上一杯赔罪。”
桑未眠知道这号人物。
裙带关系复杂,别说她,就是桑家,也不敢贸然惹。
这东老板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
这杯酒,她不喝他能借着这个由头继续为难他们。
桑未眠拿起旁边的一小杯白葡萄酒。
“哎——”东老板得寸进尺,“你喝这个多不得劲啊,喝这个的。”
说罢,他把桌面上那酒精浓度高的蒸馏酒转过来,用那种带着点狠劲的语气说到:“一杯干,算你认错。”
众人都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不满。
人群中虽然有同情桑未眠一个小姑娘被要协着灌酒的,但出于明哲保身的态度,谁也不敢贸然阻止。
这所谓的东老板在这里横行这些年不是没有不满他想各种搞他的,结果呢?打起官司来他跟熟读律法似的,没一场输的。反倒是和他打官司的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事事收到阻扰。
说白了瑞城是个小地方,人情世故大于天。
只能说这小姑娘命不好,带来的人不会讲话。你就瞧着吧,从他那色眯眯的嘴脸就瞧见了后续。有了这一杯还有下一杯,今夜不灌你个神志不清,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正当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只能同情这看上去没有什么靠山的柔弱小姑娘的时候,一声轻笑不合时宜地响起。
人们这会好奇地转过去。
只见原先因为“说错话”而引发矛盾的人全然没有一点羞恼和害怕,反倒是手足支着个脑袋,笑意盈盈地挡了那小姑娘倒酒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