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就是客套了,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干嘛拘谨呢?”女皇笑着,从案头文山中抽出一份公函,递给她道,“今日一早,京都府尹就将一份万民书送给朕看,若非亲眼所见,朕也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她这话听不出来褒贬,搞得前桥吓出一身冷汗,等看完内容,才知道是篇夸奖她平衡物价、乐善好施、助老扶弱的文章。这回冷汗还没消掉,脸又烫了,惭愧道:“一点力所能及之事,怎担得起这么大的夸奖……”
“善无大小,贵在肯为。在掌权者看来一点力所能及之事,百姓心中可能是救命之举。母皇当年遇旱灾,也曾拿出祭神善款分穷苦百姓,若她见到今日你之所为,必定欣慰。”
“臣妹的确只是在京中帮些小忙。平衡京都物价,那是京都府尹的功绩。助老扶弱,该同何有玫大人一般,身体力行前往灾区为君分忧。臣妹只是不给皇姊添乱,哪敢居功?”
“这样还不够吗?朕也没期待你去北边,像何有玫般折腾出一身病来。若真如此,朕也心疼啊。”女皇说罢,拍拍她道,“你倒是讲讲,既然想稳定物价,是怎么选择去罗坞的?”
前桥见她问,只好实话实说。
“从前臣妹曾与梁庶卿去过罗坞,知道此处商贩酷爱鼓吹贵族所爱之物,藻饰浮华,令货价水涨船高。其实罗坞物资并不缺乏,反而囤货严重,商贩待价而沽,民众求而不得,一段时间未见弊端,可若遇突事件,百姓拿不出钱财,商人也卖不出货物,贸易就会全线崩盘。”她顿了顿,又道,“臣妹只是听从梁庶卿建议,遏制商人借国难囤货,让她们将手中物资吐出来,刺激资金流动而已。”
她夹带私货地吹捧了一通梁穹的功劳,女皇果然笑道:“穹儿学识深厚,平日不好卖弄,往往有好主意也埋没了。你以后也要多多咨询他,向他请教。”
一看女皇对梁穹评价这么高,前桥心中那个念头又在蠢蠢欲动,刚想开口对女皇说梁穹扶正之事,女皇又道:“可作为卿子,实在不必太过聪慧。若自己有主意,妻主约束不来,反倒不如那蠢笨的如意。你说是吧?”
昂……她这是啥意思?
前桥感觉到话风不对,赶紧闭了嘴,在心中做起阅读理解。女皇又道:“前几日召翼亲王进宫,听她说安吉郡卿许久不曾归家,似乎是去春台府了。我问过安吉,她却说自己可以解决。你在京都走动时,有没有听到什么春台的消息?”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前桥素知女皇忌惮赵熙衡和自己的关系,既然问了便不敢瞒她,把听闻他救助兴民之事对女皇说了。
女皇听罢,看不出喜怒,只是感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年你们都在宫中读书受课,培养出的性子却截然不同。郡卿始终洗不掉兴国底色,就如同南郡诸人——乐仪骨子里,也难舍三府将军守望互助的义气吧。”
她又骤然把话题转到乐仪身上,搞得前桥再次不知所措。乐仪咋了?怎么就三府将军的义气了?女皇说话拐弯抹角转来转去,难道是和武德侯谈崩了,要对乐仪有什么举动?
她更加不敢擅自表言论,只能一边聆听,一边用已经热的大脑飞快处理信息。
“朕知道你们要好,可南郡分立而治,是自母皇而起的遗毒。这国土名为荆国所有,掌权之人却是三府将军。朕与母皇多有政见不合之处,自即位以来逐一改制,渐成功效,唯有南郡始终无法撼动。长此以往,分裂也将埋下祸根。”
女皇看着前桥,又道:“朕裁撤三府将军,改制南郡,并非为朕一人,而是为大荆后世功业。乐仪是你知己好友,她如继任南郡脑,誓死效忠于你,待你承袭大统之时,南郡便是你的亲随了。”
等等,啥?承袭大统?
女皇用如此平静的语言说着本朝最大的决定,前桥都吓坏了,忙不迭道:“我没想承袭大统啊!”
“朕没女儿,你不想承袭大统,难道要逼朕立宗室女吗?你倒是放眼看看,有哪家宗室女合适?”女皇嘴唇一挑,又道,“又或者,你想同那些歪脑袋一样,鼓动朕立载宁,然后慢慢引导他改我们大荆的本制?”
前桥都惊了:“拥立载宁……会是一种阴谋?”
女皇道:“阴谋则未必,朕是怕有人利用载宁做文章。”
前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荆国朝堂有可能也存在兴国思想的渗透,有人躲在大荆身后,时不时准备反扑?
“留仙,朕一直很属意你,不光是朕,就连当初母皇心中,也更想你成为储君。”
女皇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些寥落,又道:
“只是你那时太小,少年情爱,难免蒙蔽头脑,朕担心你受骗,更担心你被人利用。如今你大些了,分得清孰是孰非,心中装了天下万民,而非自己那点爱恨情仇,朕才敢对你讲这些话。”
前桥咽咽口水。今天接二连三的冲击之下,她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也分不清女皇给她画了好大一张饼,还是真情吐露。她听着女皇又道:“等过了年,朕会下旨封你为储君。对了,公卿人选拖得太久,不如一并办了吧,咱们也凑个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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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哪里来的这么长的分节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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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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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突然到来的幸运让前桥把前事都暂且忘却,南郡也罢,乐仪也罢,储君也罢,如果这些是选立公卿的先决条件,那么她统统可以接受。
“皇姊,公卿……”
还未说完,女皇就笑吟吟地将她打断:“你心中是否已有人选了?”
有,当然有。 “梁穹。”前桥无比认真地盯着女皇,做出心中排演无数遍的回答,“只有他,只有梁穹。我如今确信了,当初您把他许配给我,是何等正确的决定。”
“朕的决定自然没错。”女皇笑笑,却话风一转道,“但梁穹不行。梁家已不能再有一个正卿了,更何况是储卿?你想两任元卿都是梁氏男子吗,天下岂不乱套了?还是换个人选,无论是谁,朕都尽量满足你。”
不是……我靠这女人,刚才还假惺惺问她,让她以为有得商量,结果还是不行……耍人玩吗?
自己真是愚蠢啊,信了封建君主的假民主!前桥顿时郁闷得不行,她除了梁穹并没第二人选,但能选择总好过开盲盒,硬着头皮道:“不能梁穹,那就江成璧吧。”
“元卿为你定的那个近卫?”女皇不悦地皱眉道,“听说是个献身于你的轻浮男子。这正卿之位啊,要能压住旁人,才能协调后宫——此人不行,再换一个。”
为成璧正名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前桥只能忍气吞声,又试探道:“那孟筠吧……”
“筠郎?他早就滞势了,怎么和你诞育后代?你想什么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前桥急了,总不能再提名罗子昂吧!女皇看她愤懑的样子,却闲适地笑道:“朕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此人与你有些渊源,年纪相仿,家世清白。”
她说着,笑吟吟地收起另外那副“忠君爱民”题字,前桥见了,心中“咯噔”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