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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1页）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言弘申如约来到流萤山紫著桥边，柳树下背对他的伶仃倩影似乎有所发觉，回过头来。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引青云以挽青丝，摘星月以为睐眸那是言弘申珍藏心中三十来年的晴天啊。

“师兄。”谭清一如往常对他颔首。

言弘申从美梦一样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想要表现得冷漠，温柔却在声音里悄悄散开：“别来无恙，师妹。”

骤然飞剑破空而来，言弘申缱绻表情逐渐僵住，微微抬头，果然看见萧雨飞手捧只大木盒站在半空飞剑上。

“清儿有我照顾，怎会有恙？倒是魔君你自己应该当心些。”萧雨飞脸上带着一贯的傲倨，左手一扬，将木盒抛给言弘申：“这是给魔君的礼物。”

言弘申稳稳接住木盒，瞥一眼谭清不悲不喜的表情，迟疑着还是打开了盒盖——再熟悉不过的灵气随着盒子打开而逸散开来，盒子里毛茸茸一颗花白人头，虽双目紧闭，似乎依旧可以看到老者宽厚亲切的笑容——言弘申腿一软，几乎要拿不住木盒了：“师父”

萧雨飞双手结印，四周结界温润的白光冲天而起，逐渐结成一个巨大的茧。

谭清一个字也不再说，抽出了腰间的霓裳软剑，剑气裹挟着红色霞光从言弘申颊边擦过，言弘申一动不动，只有脸颊上的血痕无声流血。

静默中，更多人从成片树影中走到月光下。

“魔君，你作恶多端，烧掠贾盟满门、盗常盛门秘籍。种种罪孽，修真界今日该要讨回了。”

言弘申只是捧着盛着师父头颅的盒子，轻声问谭清：“这些人杀了师父，你不给师父报仇，却带他们来杀我？”

“哈哈哈，魔君也有这等失魂落魄的时候？”身后人群中有人出声，讥笑道：“你师父的项上人头，还是你这好师妹亲手砍下来的呢。”

谭清手一颤，终于忍不住恨意道：“师兄既然是魔王之子，当初为何要拜入师父门下？师父身死，都是你害的！”

“是你！如果你不引诱我，我早就如约和雨飞结为道侣，怎会声名狼藉？如果不是你树大招风得罪了多位前辈，又怎会连累师门被围攻、师父身死？如果不是你传信约我此次见面，又何至于我要在身死和砍下师父头颅中做选择？这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是我，是因为我。”言弘申口中喃喃，双目呆滞，周身魔气乱窜：“是我念欲太多，不事修炼，今天恐怕杀不光你们这些败类。”

一位老方丈见状，惊呼：“不好，他要入魔了，先天魔体一旦入魔无人能敌。”

他身后一个小和尚疑惑问道：“这人是魔君，怎么原来一直不曾入魔吗？”

老方丈和身旁的道人对视一眼，只摇摇头念了句佛号不再开口了。

萧雨飞护在谭清身前，冷哼道：“入魔也需要时间，此时就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他身上至纯灵气灵骨遭魔气侵蚀，寸寸断裂重铸，我们快趁现在杀了他！”

“杀了他！不杀他今天没人能走出结界！”人群嘶哑喊叫着冲向言弘申。

“杀了他！杀了他！”

言弘申隐忍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瞳色已变为妖异的红。

人群嘶吼着接近了。

月上中天了。

流萤山紫著桥，桥断了，水干了，各类植物早就因为灵气碰撞的冲击而化为粉末。浸泡着鲜血的焦土上寸草不生，巨大的结界也早就摇摇欲坠。大概是起了一阵风吧，不堪重负的结界终于支撑不住化为飞灰，洋洋洒洒飘散开来。

言弘申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留恋地看了一眼皎洁的月亮，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但未及出口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再站不稳。

缓了好一阵子，他才涩声道：“师妹，现下我已无力杀你，你也无力逃走或者自杀了，不如我就自爆这元婴，你我一同灰飞烟灭吧？”

尸山不远处，地上躺着的残破身体可不就是先前如神女一样不容逼视的谭清？她纤长的腿失了一只，半个头颅也早已不见，另半张脸上血坑一样的眼中逐渐流出一行血泪：“求别杀我”

言弘申一边吐血一边爬到她面前，拨开她沾满血污的头发，轻笑着欣赏她的恐惧：“师妹，你对师父下手的时候，可曾念及他待你如父”

谭清难抑恐惧轻颤起来。

言弘申伸出右手，轻轻向自己的眉间戳去——

一只玉白小手横空伸出，拉住了他。有个软糯声音道：“自爆元婴可不行，方圆百里有凡人居住在此。”

言弘申睁开眼，一双莹白小脚赤裸着踩在血土上。

脚的主人衣裙破烂，身上有清淡魔气，停留在言弘申和谭清面前，迟疑道：“我可以帮你杀了她，你就安心往生吧。”

“你是谁？”

“我叫万丛，是离此地不远的紫著村人。”

乡野妇人怎会入魔呢？言弘申微微一笑，并不深究：“那就有劳姑娘”

万丛点点头，从尸山上一具尸体上抽出一把剑就往谭清半露的元婴刺去，谭清连叫一声都没力气叫就化为飞灰了。

“她死了，你去吧。”万丛丢开剑，蹲下来轻声对言弘申道。

言弘申艰难地弯了弯嘴角，微笑着阖上了眼。

“万姑娘大恩，言某来世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