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轻声叹气,扭头别过眼——
“哀家答应你。”
片刻后,太妃薨逝的消息传出,随之一同传出的,还有一道太后的懿旨,传令太妃宫及澄辉殿中上下奴婢,凡贴身伺候者皆赐死,余下众人充入掖庭。
一时间,阖宫震动,人心惶惶。
雍盛听莲奴报告了此事,刚要详询,太后已由福安搀着,打帘进来。
“母后……”他佝偻着身子低咳两声,使眼色叫莲奴扶他坐起。
“你受了惊,就好生躺着罢。”太后也不拘礼,自觅了椅子坐下。
莲奴替雍盛垫高了枕头,掖好被角,奉好了茶,躬身退下。
雍盛望着太后,欲言又止:“太妃她……”
太后冷淡地嗯了一声,道:“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勾当。她既做了,败了,死是最轻的下场。”
雍盛似被这轻飘飘送出口的死字刺了一下,迅抬了抬眼睫,又很快垂落下去,毫无血色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他回报以同样冷淡的一声“嗯”,以示知晓。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在某些地方有着惊人的默契。
太后端起茶盏,接着道:“即刻拟旨,明诏谕,太妃薨,荣安郡王痛切悲甚,自请奉移梓宫入葬地宫,并守陵三年,无召不回。如此落,皇帝可有不满处?”
雍盛坐着一动不动,道:“全听母后安排。”
“如此便好,少了许多麻烦。”太后低头抿茶,余光瞥见他垂着头,细白颈子上被掐出的一道道可怖淤痕,绀紫肿胀,异常醒目。
她忽地想起那年登基大典的前夜,这孩子死活闹着不肯当皇帝,而她狠狠掴了他两耳光,当时的他也如现在这般,低头虚攥着拳头,安静得出奇。
雍昼弑君谋逆,不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
太后也知这惩处轻了,雍盛纵心有不满,也实属正常。
但他没有。
或许有,只是不曾表露。
所有隐忍在表露出来之前,都会被误以为是懦弱。但她知道,这具安静的躯壳里隐藏了怎样的灵魂。
“你很听劝,亦能忍。”她缓声道,“作为主君,这是你的长处,亦是雍昼不如你的地方。”
闻言,雍盛敏锐地蹙了蹙眉尖,这是他第一次从眼前之人口中听到此类话,一时竟分不清是夸是讽,也不知如何应答。
所幸太后并不指望他能接话,自顾自说下去。
“哀家在这深宫中足足待了二十余载,而你养在哀家膝下也已整整十年,十年的光阴,能叫人认清许多人,明白许多事。”不知是不是错觉,雍盛察觉她的语声比以往轻缓柔和,“近来吃斋礼佛,冥想参禅,终领佛旨。佛曰,你我有此宿命机缘,注定做这一世母子,理应顺承天意,方能贞吉无咎。”
雍盛心神一震,未及细想此言何意,太后便放下茶盏,环顾四周,询问:“皇后呢?听福安说,此番多亏了她,圣上才能化险为夷。”
“是。若非皇后及时赶到,儿臣已遭不测。”雍盛抚着胸口,装出心有余悸,“太医刚开了安神方子,有几味药许是用得重了些,她又另唤来几位太医,想来这会儿正一处斟酌商议呢。”
太后颔:“难得她以真心待圣上,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世间难觅,圣上应珍惜才是。”
“真心?”
“怎么,圣上难道还对她存疑?”
“没有没有。”雍盛倏地想起那些落在鬓角的细碎的吻,脸色一点点红起来,支吾道,“皇后,很好。”
“那是自然,哀家的侄女,自然很好。”太后矜傲地抬了抬下巴,“帝后天造地设情深意笃,乃天下福泽,唯盼皇后能尽快诞下龙嗣,也让哀家含饴弄孙,早享天伦之乐。”
龙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