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坠地,小小的身体摔成几段,手脚弯折拧转,些微抽搐,仅剩的右臂还在邵建国的操控下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拽下一片头皮似的发网。
玻璃眼球停止了转动,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映着白惨惨的灯光。
沈司星背靠墙壁,缓了口气,才慢慢走近洋娃娃。
洋娃娃张开嘴,吐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差不多可以了吧?里面好他妈挤!”
“嗯。”沈司星抬手,让邵建国从洋娃娃的身体里出来。
一缕黑雾从洋娃娃腹中升起,扭曲,鼓起,重新组成一道高大强壮的鬼影。
霎时间,桃木剑直刺洋娃娃眉心,剑尖穿透树脂头颅,滋滋,创口白皙的皮肤被烧得焦黑。
沈司星俯身抱起落在地上的婴儿,婴儿眨了眨眼睛,两双阴阳眼跨越时空相望。
“好好长大。”沈司星抵住婴儿的额头,轻声说,“之后你会度过一段很辛苦的时光,不过那无关紧要,等一切过去后……你会和一个很好的人相遇。”
他放下婴孩,放下过去的自己,时空在他周围碎落,墙皮斑驳,窗户迸裂,白炽灯一盏盏熄灭。
顷刻间,沈司星倒在医院大堂的地上,旁边围了一圈路人,各个惊恐又担忧地看着他。
“同学,你还好吧?”
“是不是低血糖了?”
“护士来了没?护士,这边有人晕倒了!”
“妈妈,这位哥哥的衣服好脏哦。”
人声嘈杂模糊,闷闷地撞击耳膜,沈司星听不大清楚,低下头,看到自己浑身脏污,弥漫着一股酸臭,跟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似的。
邵建国立在一边,化作一道瘦长鬼影,头顶天花板,垂下长长的脖子,周围的路人对他视而不见。
“我草,你还好吧?还能起来吗?”
“嗯。”沈司星撑起上半身,忽然,他浑身发冷,体温像流水一样退去,胸口一闷,锥心地疼,一股血气往上涌,喉头发痒,“咳咳,咳咳咳!”
路人大骇:“怎么咳血了?!”
护士接到通知,推着担架车赶来,几个大哥自告奋勇把沈司星扶起来,抬到床上。
沈司星想要推拒,可手脚实在没有力气,一张口,就
是满嘴的血,他被护士和热心群众团团围住,推去急诊室。
人群的缝隙中,他隐约看到一个洋娃娃坐在护士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洋娃娃没死?
沈司星企图挣下床,却只能动一动手指,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只洋娃娃消失在视野角落。
滴,滴滴——
不知昏睡了多久,沈司星才缓缓醒转,掀起沉重的眼皮,被光晃了眼睛,随即看到床边的点滴架,冰冷的药水一滴滴流入血液。
耳畔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像日光下清清的湖水:“这些年人间的医术大有进益,挺有意思的,你觉得呢?()”
陆廷川坐在病床边的单人靠椅上,长腿交叠,合上一本医学期刊,垂下纤长的眼睫,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司星。
他穿了身合时宜的纯黑西装,长发束在脑后,碎发落在雪白的衬衫领口,黑曜石袖扣切割锋利,隐隐反光。
袖口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腕骨凸起利落的弧度,还戴了块勾画了罗盘的机械腕表,姿态随意自如。
又在最狼狈的时候见到陆廷川,让沈司星开心之余,也倍感丢脸。
他闭上眼睛,不咸不淡地问:师父,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么?”
看出沈司星的局促,陆廷川了然地笑了笑,掐一道法诀,清风拂面,将沈司星身上的污秽一扫而空。
身体清爽了,心情也好了一点。
沈司星侧过头,拿脸颊蹭了蹭陆廷川的掌心,绒绒的睫毛扫过陆廷川虎口,瓮声瓮气地说:“那为什么不早点来?”
这是有些委屈了。
陆廷川勾起嘴角,不一会儿,又收敛起笑意,严肃地问:“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不许逞强,不必有所隐瞒。”
沈司星蹙了蹙眉头,一五一十地把遭遇鬼打墙,和一只看不出门路的洋娃娃打了一架的事情告诉陆廷川。
“洋娃娃?”
“嗯。”
陆廷川沉思半晌,掌心朝下,显出一团如水的银光,他抚过沈司星的额头,沿着鼻梁、锁骨、胸口,一寸寸摸下去,直到脚心,力道颇大,有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坚定。
“……师父?”沈司星轻咬下唇,血色登时蔓延到耳根,情绪昭然若揭。
他出于本能想躲,可另一种本能又让他定住身体,对其予取予求,被陆廷川抚摸过的皮肤一寸寸地酥痒,透明的绒毛倒竖。
蓦地,陆廷川脸色一寒,收回手,严峻道:“你身上被人下了诅咒,看情况,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陆廷川让沈司星翻过身,背朝着自己,再招手显出一面铜镜,叫沈司星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