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峰的眼球微微颤了颤,看向钵仔。
“我快不行了。”
“别这么说。”钵仔本想安慰,但话到尾音已经有些颤抖。
“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胡晓峰笑了笑,缓声道,“其实到了今天,我反而觉得解脱了。只是一想起你还要背着罪孽继续活下去,多少有些放不下心。担心你,更觉得愧对小池……咳咳咳咳。”
钵仔垂下头,抿紧嘴唇不说话。
胡晓峰将手虚虚搭在了钵仔手上,钵仔深吸口气稳了稳情绪,再次抬起头:“那天去藤若寺,是你故意安排的,是不是?”
见胡晓峰不答,钵仔继续说,“你要带我去看九色鹿,就算初澜不讲那个故事,你也还是会讲。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个背叛了九色鹿的人,应该受到惩罚。”
“不只是你,我们都做了背信弃义的人。”
胡晓峰闭上眼,那些午夜梦回不断折磨着他的记忆在此刻犹如泛滥的江水,倾潮涌了上来。
——他还记得那个暴雨夜,本该在宿城参加艺考的钵仔突然惊慌失措地出现在了家门口。
浑身淋得透湿,见到自己后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抱紧了他的大腿。
“爸,小池哥捅人被抓了……因为我。”
一句话中的两个信息仿佛惊雷般一起在胡晓峰耳边炸开。
他急忙要扶钵仔起来,但钵仔两条腿软得像面条。
“你被人欺负了…小池替你出头,是不是?”胡晓峰按照自己的逻辑迅速分析。
在送两人去宿城的前一天,胡晓峰单独将莫池叫到一旁,请求他一定帮自己照顾好钵仔。
小池也答应了。
可钵仔却迟迟没有回话,脸上痛苦的表情让胡晓峰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他一把将钵仔拽了起来,低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钵仔“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爸,我把池哥出卖了!!”
……
……
屋外大雨倾盆,夜是一片无边死黑。
陡然划过的闪电照亮钵仔布满眼泪和雨水的脸,狰狞扭曲。
“他们找到我…说在医院没见到池哥,问我他在哪儿…我不说,他们就要弄死我,还要让我像莫池一样没有学上…”钵仔撕心裂肺地嚎啕着,“沈涛他爸是教育局大官,在宿城美院也有人!他说他说到就能做到!”
胡晓峰瞪大眼,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然后呢。”
“我…我就说了…池哥他爸溺水在抢救,他刚去了火车站,要赶火车回家…”
胡晓峰猛地将钵仔一推,夺门就往外出。
可就在脚要迈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又停了下来。
他该去哪儿?
他能去哪儿?
钵仔从身后死死抱住胡晓峰的腰大喊:“爸、爸!……池哥已经完了,爸,我不想没有学上啊!我已经通过了艺考,分数很高,宿城美院的拟录取名单上有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