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藤蔓和疤痕互相缠绕,是遮掩,可似乎也有陪伴。
像一条血肉同连、相依为命的双头蛇。
共生。
卢念澈汗毛竖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他喉头紧:“这么做何苦?”
“想红呗!”胡一言冷不防插了句嘴,“这点小伤算什么?不信你问冯荫,他和他弟弟红了之后,是不是舍不得‘冯蔓’这块招牌,是不是主动跟我提出,要继续‘合二为一’的?还拜我所赐,冯荫,你倒是甩锅甩得麻利!”
“你说我不是东西,那你和冯蔓又算什么?你们追名,我逐利,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在谁面前装好人。”
冯荫脸上的疤痕都在颤抖,声音却很低:“你懂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创作出最好的作品。为了音乐,我和阿蔓殒身不恤。”
艺术的暗面是血、汗、泪。
是不管不顾的献身,是几近疯魔的癫狂,是无限接近的死亡。
卢念澈如坠深雾,周身泛寒。
有些事表面上看起来如一团乱麻,但只要抽出一根丝线,恐怖的真相便近在眼前。
卢念澈记得冯蔓拿了新人奖后,某次喝醉了,说过自己“为了音乐,付出过远一个人的牺牲”。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何为“远一个人”,也明白了何为“牺牲”。
胡一言直接笑了出来,随后逼视着冯荫,厉声质问:“在公司那会儿我就觉得你胆儿肥,想法多;没想到几年过去了愈演愈烈。当初你弟弟和欧阳真同时向我提出解约,是不是也是你怂恿的?”
冯荫沉默不语,是认同的意思。
“解约后,你和冯蔓打算另谋去处,顺便再和欧阳真过过小日子。你们三个呐,算盘打得那叫一个精,脑袋里的小九九能熬成一锅麻辣米粉。”胡一言意味深长,“庐城的麻辣牛肉米粉。”
“冯蔓特意提出来欧阳真的故乡庐城,表面上采风,实际上就是把我约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逼我达成你们的要求,否则就要把我扔进白鹅湖里淹死。”
他扭头对卢念澈道:“念澈,我知道你和冯蔓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但你以为他是好人?你的至交好友,要置我于死地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晚上,也在白鹅湖,他举着刀,一步一步地将我往湖中心逼,说要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白鹅湖诅咒’。”
“我和这破湖还真有缘,许湘君、冯蔓、还有你卢念澈……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在这里害死我?”
即使抛却暗恋滤镜,卢念澈眼中的冯蔓也是个温文尔雅的歌手,甚至有一种乐坛里非常少见的“君子之气”,听闻胡一言如此说,卢念澈哪里能接受,下意识脱口而出“不”。
胡一言声音压在齿关:“不信?冯蔓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地位,拿着哥哥的作品参赛,和哥哥合体共生,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卢念澈,你被他骗了,骗得彻彻底底;那晚他也提到了你,说自己要换一家公司展,如果继续在一言传媒,很有可能像你和你们那个团‘际线’那样,糊穿地心。”
“冯蔓临死之前,是说了‘际线’的事儿,但是不对呀,”水筠眼皮一抬,向胡一言道,“我记得当时明明是你对冯蔓说了句‘对不起’,而且最后溺死的也是冯蔓。你撒谎吧?”
胡一言原本站在冯荫对面,闻言朝二人所在的位置挪近几步:“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就冯蔓那个瘦了吧唧的小身板儿,哪儿是我对手?搞他不过两三下的事。”
胡一言没再说下去。
聪明人讲话有个特点就是留白,卢念澈望着对方健壮的身材和手臂绷紧的肌肉,已经明白了之后生的一切。
胡一言或许是夺刀反杀,或许是揪着冯蔓的头把他按进了湖水,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有生,冯蔓只是恰巧走到了“鹅颈”处,被水筠用水草做的帘子缠上了脚腕。
再多的揣测都没有意义,因为冯蔓已经毙命。
胡一言压迫感太强,水筠不受控地后退了几步,皱起眉头:“还是不对。”
“你的声音我有印象,你和冯蔓吵嚷了一会儿,好像还动了手,接着你就没声儿了,我猜你应该走了。但是你走之后,冯蔓其实并没有死。”
水筠一席话信息量巨大,卢念澈眼睛瞪成了铜铃:“没死?”
水筠这是赤裸裸地为自己开脱,胡一言也有些错愕:“什么意思?”
“是的,我听得很清楚,胡一言走后,约莫过了几分钟,冯蔓就醒了,还呛了几口水……”
“是我。杀死冯蔓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