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的?确是因为极乐之夜将?至,若是捧不出个像样的?头牌便无法交差,可你别以为老?娘是好惹的?!能在这不夜城当上风月楼的?鸨母,你当老?娘吃素的?不成!看看这是什么!”
满妈妈从?袖中抽出一个薄薄信封,里?头装着的?正是女萝当初在伎坊签字画押的?卖身契,“别小看了这卖身契,你在上头摁了手印,便是与不夜城签订了契约,即便你达到目的?,但只要离开?不夜城,凭借这份契约,我永远都能找到你,倘若这张卖身契被恶意销毁,那么契约反噬,你就会死!”
见女萝表情凝重,满妈妈笑得愈发得意:“现在你知道?我为何?敢留你下来了吧?迄今为止,从?未有成功逃离不夜城的?人,从?你签下这份卖身契开?始,你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没有人能离开?不夜城!”
红菱面色惨白,她原本还做着与姑娘一同赎身离开?的?美梦,这个美梦现在却被满妈妈无情打破——卖身契就是催命符,不夜城要把她们吃得干干净净!
她浑身没了力?气,幸而阿刃搂住了她,红菱眼中逐渐蓄满泪水,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从?根本上不夜城就不会放人,那么她拼命接客拼命藏钱又是为了什么?!
满妈妈以为自己震慑住了女萝,“知道?怕了吧?这契约无法斩断,如果你不想沦落为低等倡伎,就老?老?实实听妈妈的?话,去给邱公子赔罪。放心,只要你一天年轻貌美,就能做一天的?花魁,妈妈不会亏待于你。”
但女萝并不是害怕,她冷不丁开?口问道?:“飞雾姑娘并非与人私奔,对吧?”
满妈妈愣了下,随即道?:“不错,那又如何??”
“她人呢?”
满妈妈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你说呢?”
女萝轻轻吐了口气,“被处理了。”
“当然。”满妈妈扬起?眉头,“飞雾也是个不安分的?姑娘,她跟你一样,别有所图,从?她混进不夜城那一刻我便知道?,可最终她还是乖乖被我调教成了合格的?好姑娘。可惜得是她自作聪明,以为不夜城是能够让她来去自如的?地方,至于现在嘛……你可以去不夜河里?捞一捞,说不定还能捞着几根骨头。”
说完,满妈妈威胁着扫视房间一圈,确认每个姑娘都在听自己说话,才笑吟吟说:“偶尔也要编造几个流言,让那些?心存侥幸的?姑娘们知道?,她们也能赎身,也能逃走,这样她们才会在最美好的?年华拼了命接客,她们不接客,风月楼靠什么赚钱?你说是不是?”
红菱彻底忍受不住,双手掩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50章
房间内一片死寂,惟独红菱的哭声令人心如刀绞,女萝庆幸自己之前没有不管不顾直接动手,满妈妈则将她的沉默误认为是畏惧,红菱崩溃的哭泣更让她志得意满,她正是以这种手段控制着?风月楼的姑娘们?,要她们?彻底认清现实,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逃离不夜城。
从一只脚跨入不夜城城门那一刻起,她们?的命运便?已注定。
红菱只觉天都塌了,从前她一心想着?赎身,哪怕没有家没有亲人,只要能活着离开不夜城,怎么活不是活?她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受够了自己像一块摊开的肉,她唯一的念想便?是偷偷藏钱,等攒够了赎身钱,就头也不回地逃离。
可现在妈妈说,根本没有人能离开,卖身契是索命符,死也只能死在这儿!
红菱彻底崩溃了,她深知妈妈绝不是骗人,她在前楼那狭窄的小屋子里看过一个又一个女人来?了又走,从前她还能告诉自己说是有人给她们?赎身,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她还要怎样自欺欺人?
阿刃沉默地用?手给红菱擦眼泪,红菱紧紧抱住她,哭得声嘶力竭,在这肝肠寸断的哭声中,满妈妈笑出声:“姑娘,你——啊!!!”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拔地而起?无数藤蔓,将满妈妈牢牢捆成了个粽子,连带着?嘴也被堵住,女萝缓步走到?她面前,从满妈妈手中取走那张卖身契,并在满妈妈惊恐的目光中撕了个粉碎!
她望着?满妈妈,语气无比坚定:“红菱,不许哭。”
自打相?识以来?,她对红菱温柔可亲,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眼下却?斩钉截铁命令红菱不许哭,这一反常态的模样令红菱睁大泪眼,因打击过大,她从阿刃怀中跪坐到?了地上,此时又因女萝的声音抬起?头。
女萝还是没有回头,她简短而又铿锵有力地说道?:“不要哭泣,不要自怨自艾,不要认命,更不要陷入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这样做只会令你的敌人骄傲。”
红菱抹了把眼泪,“可是……”
“你一定见过那些因逃走或是反抗被毒打的女人,她们?被拿来?杀鸡儆猴威慑你们?。痛苦,恐惧,屈服,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没错,逃走可能会失败,反抗可能会迎来?更残酷的对待,可那又怎样?”
“会害怕,会不安,会颤抖,会畏惧,可那又怎样!站起?来?拿起?武器,捍卫你自己的尊严与自由,不要等着?旁人施舍!”
红菱瞳孔骤缩,内心所?受到?的震撼前所?未有,她呆呆地望着?女萝的背影,女萝松开手,令卖身契的碎屑飘落一地,她一字一句道?:“纵使你我神魂俱灭,天道?不容,亦要挺起?胸膛,理直气壮活一回!”
满妈妈惊恐地望着?被撕碎的卖身契,不明白为何?女萝不受契约束缚,女萝转过身向红菱伸手,红菱不由自主地从地上爬起?,将自己的手递给她。
女萝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有许多?新?的小小的伤疤,她将掌心红菱的手握成拳,轻声说:“揍她。”
红菱吓了一跳,抖抖索索看了满妈妈一眼,飞快低下头,“我,我……”
“你不恨她吗?”
自然是恨的,可满妈妈积威甚深,别说是揍她,就是反抗,红菱都没想过,她没有那个勇气。
于是女萝抬手就给了满妈妈一拳,阿刃在边上看得跃跃欲试,飞快走过来?,举起?自己的拳头,她现在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力气,所?以一拳下去,并没有要了满妈妈的命,只是让她的脸变得更加对称。
“红菱,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她究竟有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可怕。”
红菱的眼泪流得更急,她颤抖着?望向满妈妈,这个平日笑面虎般的女人,对着?她们?非打即骂,从不留情,甚至会冷酷将犯错的她们?“处理”掉的女人,此时被藤蔓绑得结结实实,不仅如此,挨了两拳的脸肿胀不堪,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一点都不强大,一点都不可怕,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红菱想起?曾经睡自己对床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来?着?,黄豆,她叫黄豆,因为家里一共有六个姐妹,所?以被父亲卖进了不夜城,黄豆拼命接客拼命攒钱,攒下的钱不为自己赎身,而是拿去贴补家里,红菱亲眼看见她父亲来?要钱,还嫌弃黄豆挣得少。
由于没有资格挑客人,黄豆得了脏病,随着?时间过去这病瞒不住了,妈妈得知后,便?当着?红菱的面令人将黄豆两条腿掰开,用?刀子割去腐肉,随后以火灼烧伤口,红菱永远都忘不掉火光中那个面无表情的满妈妈,这成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黄豆死后,尸体?被抬走,很快屋子里又住进来?新?的女人,黄豆的爹来?找黄豆要钱,得知女儿病死,只顾唉声叹气,却?没有丝毫难过。
红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黄豆,她脾气泼辣,说话?不中听,跟黄豆的关系只是一般,可她就是忘不掉,忘不掉每一个跟她同住,又莫名其妙彻底消失的女人。
她鼓起?勇气,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满妈妈脸上,在她动手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束缚从她脖颈上消失,一种神奇的、温暖的、强大的力量自心头升起?,红菱瞠目,这种感觉……
是生息!
是她一直以来?怎么都感受不到?的生息!
女萝摸了摸她的头:“你真勇敢,我为你骄傲,红菱。”
阿刃也伸出手,学女萝的模样摸红菱的头:“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