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原来爱也会让人渐行渐远吗?”
牧平也看向她的面庞,明明是无忧少女的年纪,可她的面容上却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怅惘和隐隐的悲伤,他正打算开口劝慰却见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只见人群忽然向乌淮大街涌来,二人站在路边被来往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牧平也急忙拉着她的袖子朝无人处挪动。可是人潮太过汹涌,他只好向下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攥住,好半天才带着她在刚刚崔夫人所处的小巷中站定。
这一番折腾竟让薛容玦在寒冬出了一身汗,她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这么多人?”
牧平也看着人群前去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我知晓了,应是乌淮大街和苍洲大街交汇处有焰火表演,已经开始了,想去看吗?”
焰火表演和烟花不同,烟花冲上天际就像奔赴爱人的怀中,对薛容玦来说是美好而易碎的。可是,焰火表演离看客们很近,所有的火焰就在你的眼前、在你的身边,这太容易让她陷入往日梦魇中。
她轻轻摇了摇头。
牧平也听过刚才的诗,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可能是薛容玦还没反应过来,牧平也并没有放开她的手,他紧了紧手中冰凉的小手,看着她略带悲伤的眼眸还是问道:“昭昭最悔憾之事是什么呢?”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薛容玦愣一愣,眼前的灯市又化作了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远处的火势直冲云霄。
她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滑落,她不禁弯着腰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又像回到了那个浓烟密布的家,在浓烟中她看不清阿爹,被浓烟熏得满脸泪水,渐渐地她便失去了意识。
牧平也眼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发白,她原本澄澈灵动的双眸看着前方的焰火渐渐没有了色彩,失了神。一只小手在他手中如同寒冰,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额上滑落,原本红润的面庞瞬时苍白。她似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紧皱眉头弯下腰去。
“昭昭……”
“昭昭?”
是谁在唤她?
她抬眼看到牧平也焦急的面庞,他抬手轻抚去她额上的冷汗,面带忧虑地道:“可是不舒服?”
她这才看到那并非往日冲天的火势,只是远处的焰火表演而已。
她面色苍白,却还是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在他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子,喘了口气道:“没事的,让你担心了。”
下一瞬,毫无预兆的,她被牧平也揽入怀中。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散发,一颗心跳得飞快,犹如宫宴上舞女所踩的鼓点一般密密麻麻又重重迭迭地将她包裹着。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仍然还在因为紧张而不断起伏着。
薛容玦的左手提着那盏宫灯,她只能用右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开。
可牧平也太害怕了,他的心仿佛像被人攥在手心,直到她笑出时才被人放开。他甚至觉得这个人下一刻就要化烟离去,只有真真切切地将属于他的这束光揽入怀中他才能稍稍安心。
没有人知道,曾经无数个夜晚都是她在他深沉的梦魇中带来了一束光。
薛容玦此刻浑身冰凉颤抖,她也贪恋此刻的温暖,二人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这暗夜无人处相拥。
“昭昭,”他的声音从她的耳畔传来,仔细听来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曾也以为薛家是害死我爹娘的凶手。
“我的爹娘和阿瑶的父亲都死在平德十五年。我的父亲死于你父亲刀刃之下,我母亲……”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和明川葬身于冰冷的河水之中。”
“老师……我和裴顾行都是老师的棋子……”
“阴谋诡计我使的不少,否则如何在明郡经营势力,如何走到今日,但是……
“我真的从未想过利用你,你也许不信,可这是真心话。
“我已惯于筹谋人心,暗行其事,迄今犹然。我久居暗室不见天光,可唯独对你,我坦荡赤诚,无所隐匿。”
他略略放开些薛容玦,垂首看向她的双眸:“我承认,在婚事这件事情上是我操之过急。可是这件事情远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不嫁我只会成为像姜琼芳一样的牺牲品。
“太子所选的太子妃,是他权衡利弊后最好的选择。”
“他也并非世人所想一般仁善,他若没些手段如何稳坐太子之位,且看朝堂内外对太子的评价便知他是如何会经营人心。”
牺牲品。
「薛勖霖,时之良将也,妻周氏,生一子一女。子琮继父业,为将。其女适文符,忽殒身于平德三十年……」
她不禁想到前世薛容玦的结局,那是意外……还是蓄意为之?
她看向牧平也,犹豫着道:“你……为什么说这个?”
牧平也帮她撩开了挡在眼前的碎发,她的眼神直直撞入他的心上,他不自觉地挂上笑意,松柏之姿用来形容他真是一点也不过分。
“我只想做两件事,为父亲昭雪、完成父亲遗愿,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目的。
“田家已然出现,朝堂这盘本就繁复的棋局更加复杂。如今崔广时日无所多,只怕他一死……”
薛容玦泠泠的嗓音悠然响起:“太子和五皇子怕是真正要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