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来秦葶骤然变化的脸色,徐琰行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撤去,瞧她目珠不动,直直望向他身旁,徐琰行也忍不住侧过头来,看着何呈奕。
此刻的君王端坐厅中主位,面无表情对上秦葶的目光,单从此面上瞧不出什么蹊跷,因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
可秦葶不同,她的表情好似活人见了鬼,连魂魄都丢了。
这称得上是失礼,徐琰行怕她惹怒座上之人,于是站起身来小心提醒道:“珈玉,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府上今日有客。”
他身子微正过来,暗自给秦葶使了眼色。
秦葶也想走,可脚下似灌了铅。
连眼珠子也灌了铅,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一定是自己被梦魇住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何呈奕,根本不是。
他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怎会来到南州呢?
怎么偏生就是南州呢?
“珈玉,珈玉!”瞧出她不大对劲,徐琰行大步上前,手才要搭在她的手臂之上,便瞧着眼前的人腿脚一软,而后毫无征兆的两眼一翻朝地上倒去。
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秦葶听到耳畔传来徐琰行焦灼的叫声,还有晃在不远处的那一抹玄黑色人影。
那人影自椅上站起,做势朝前。
终还是她眼前的一片黑将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暂时隔绝在了外面。
她似孤身一人在梦中行了许久,她记得明明还是夏日,怎就偏却感到了周身的冷风不断朝她袭来,凉意若秋。
她走在空荡无人的街上,这街她识得,是南州街市,只要顺着这条宽阔的大路一直往前便能找到徐府。
于是她来了,她眼见着徐府原本良漆的大门此刻破败不堪,连门环也丢失不见。
推门进去,院中一片血色,横七竖八的尸体满布院中,血流到她的脚下,蜿蜒成河,染了她的绣花鞋面。
自这里望出去的天都是殷红的颜色,再往前行,徐府厅檐下摇晃着一颗人头,正随着萧瑟的秋风打着转。
她驻足而停,满脚的血印子停在檐下,恰值那颗人头转过正面,她看清了,是徐琰行。
梦中一声尖叫似一根绳索,将她拉回现实中来。
秦葶猛的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面额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搅在一处,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正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垂目望着手背上绽开的水花,轻颤着抬起手,就算此刻她整个人也是恍惚的。头面不转,只目珠稍移,一双眼警惕的最大范围内环顾四周,房内空无一人。
窗外树上有知了鸣嚷个不停,一声叫的比一声还高。
“是梦吧。。。。。。”秦葶不确信的想。
无论是方才还是不久前,应该都是梦。
这仍是好端端的徐府,何呈奕远在京城没有来。
一定是的。
她翻身下床,腿被吓的几乎软了,好不容易才穿上鞋,试探着走出几步,还在心里暗笑着自己一定是吃错药了,若不然怎么能做那么离奇的梦。
才行至内室门口便听见灼灼咯咯的笑声传来,每每听到这样童真的笑声,似也将秦葶的烦恼都卷飞了卷散了,她不由得隔着门板也勾起唇角来。
将内室的门打开,迎面向外,脚步才踏出一只,便又立即傻了眼。
此刻前方的八仙桌旁,何呈奕正背对着她坐在圆凳上,灼灼则面对着这头坐在桌上,奶娘不知去向。
何呈奕手里拿着一只碧绿色的玉牌逗着灼灼玩,灼灼的小胖手想去抓那玉牌上的流苏,每每要抓到何呈奕便拿开,一抓一躲间,灼灼笑的越灿烂。
这画面看似和谐,可若是知晓何呈奕的秉性,便知此情此景到底有多阴森可怖。
方才梦中的血色似又蒙上秦葶的眼,出于去灼灼的感情和保护之心,秦葶大步上前来到桌边一把将灼灼抱在怀里。
小姑娘长这么大,一直都是秦葶和奶娘一起带的,抱起孩子来也不似起初那般生疏,反而熟练的像模似样。
一只手臂环拖着灼灼的屁股,一只手轻抚在灼灼的后脖背之处,将孩子抱离的老远,警惕的朝桌边看着。
其间灼灼还时不时的好奇回头望望,却一次又一次的被秦葶将小脑瓜扳回过去。
好似眼前那人是洪水猛兽,多看一眼都会折寿。
何呈奕并未回身,只一直盯着手中玉牌子上的流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身形稍动,扭身坐了过来,面对抱着孩子跑到角落里的秦葶。
自大家都以为秦葶在长河丧命的那一日起距今已经过了两年之久,可她容貌未改,仍是那一双漂亮的杏目,会怯怯的望着他。
只不过这次,多了几分警惕,似防贼一样防着他。
好似他是什么山野凶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