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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第1页)

能讓一位心懷怨氣的落榜老秀才說出這句話,是很高的評價了。

嚴霽樓坐在底下,倒是神態如常,臉上並無半分驕色。

只是這話一出,立刻惹得那麼一群人眼熱起來。

把不悅掛在臉上最明顯的,就是這位杜家少爺,老秀才前腳走出大堂,後腳此人便回頭,一腳蹬在旁邊的凳子上,細眼睛涼涼眯起,食指指節叩了叩桌面。

「哎,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才來。」

嚴霽樓頭也不抬,把書筆裝進竹篋里,收拾東西準備去後舍。

此時快要到飯點,學堂人也都散了。

見杜慶從門裡出來,外面罰站的那群狐朋狗友立刻圍上來,揉著膝蓋大罵:「老東西可真能嘀咕。」

杜慶沒說話,一直目送嚴霽樓走出長廊,轉過拐角,臉上的神情也愈發難看,眉頭緊皺,問左右:「這娃是哪家的小子?」

「誰?」

杜慶一臉不耐煩,「還能有誰,當然是老東西讚不絕口的那位了。」

「哦,你說的是嚴家那小子……」

「聽說之前是在南方上學,他哥才死,他就趕回來了,不知道是急著奔喪,還是捨不得家財。」

「他家有什麼財呀,窮得叮噹響。」

「那是你不知道,咱們這位同窗,還真的……不一般。」

「啥不一般?他家裡倒是有個嫂子,確實聽人說很不一般。」

眾人不懷好意地大笑起來。

-

是夜,月明星稀。

一燈如豆。嚴霽樓在窗下就著燭火畫圖紙,那是他答應給村里修水渠做的用圖,幸好之前在江南的時候,在主管水利的官員手底下打過雜,對水文之事略有所識,不至於忽然抓瞎。

一直忙到半夜,外面夜梟啼叫,監舍里的另外一個同窗卻還沒回來,這人姓趙,聽說是杜家的遠房親戚,近日和杜家少爺走得格外近,常常在外面過夜。

他將圖紙鎮好,又將研剩下的墨餅擦乾,用宣紙包好,重裝回小匣子裡,關好窗,給舍友留好門,隨後翻身上床。

第二日,天氣大晴,太陽很早就從床帳中直射進來,牆上灑滿金色的光斑,黑暗中只覺一陣刺目,嚴霽樓剛睜開眼睛,就被好幾個人圍上來。

門口傳來一道陰損的笑聲,「嚴霽樓,你做的好事!」

這位正是他的同寢舍友,消失了一夜,此時滿身酒氣站在不遠處,臉色難看地盯著他。

這邊,嚴霽樓預感不妙,知道來者不善,臉上卻鎮定自若,趿鞋下地。

旁若無人地將臉洗乾淨,頂著微濕的額發,微笑道:「各位這麼早就上門,請問有何貴幹?」

「有何貴幹?你還好意思問有何貴幹!」

舍友上前來,一把掀翻桌上的硯台,動作粗魯,裡面的墨汁滾落四濺,一片烏漆。

此人從旁邊的墨匣里,掏出剩餘的墨錠,興師問罪道:「我的松陽墨怎麼在你這兒?」

嚴霽樓落坐在靠椅上,仰躺下去,隨手在桌上抓了一本詩經,從容笑道:「你的?」

「難不成還是你的?」舍友意味深長地冷笑:「你知道這墨多少錢一兩?」

嚴霽樓躺在靠椅上,將書自臉上移開,抬起濃眉,無謂地笑道:「恕嚴某孤陋寡聞,有話還請直說。」

見他如此泰然,藏在人群背後的杜慶,心中未免大怒。

說起這個杜慶,也真是學堂里一個霸王,因是杜員外老來所得,自小便受盡寵愛,眾星捧月,風頭無兩,未免養成了爭強好勝、睚眥必報的性子,從前他雖懶憊浪蕩,仗著一點小聰明,還是能拔得頭籌,可是現在,卻來了個嚴霽樓,年歲相仿,行事卻穩重百倍,聰慧之上更兼難得的勤奮,直將學墅里一眾人等襯得如草如泥。

兩相對比,自然有人要倒大霉,他不光成績滑脫,三番兩次被老父親敲打,甚至連昔日的同窗都不再服他,轉而向嚴霽樓示好,他昨日與姓嚴的搭話,沒想到此人竟敢對他愛答不理,無疑是在向他挑釁。

突如其來地跌落高台,叫他屈居人下,他怎麼肯?

只是可恨這嚴霽樓,平日裡言行舉止一絲不苟,抓不到半點錯漏,今日竟叫他尋到這樣的污點,自然要大作文章,狠狠打那些有眼無珠之人的臉。

想到這裡,杜慶便自信滿滿地冒出來,站在嚴霽樓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又橫掃左右,頗為高調地笑道:「諸位可能不知,這墨還是我送給趙兄的,乃是出自松陽的名匠,早多少年前,是宮裡上貢的御品,裡面煉化了犀角和麝香,花多少銀子都買不到,我手裡也就只這麼一點,剛給了趙兄,就聽說丟了,我還心疼來著。」

話頭一轉,「嚴兄,你要是真喜歡這墨,跟我說就得了,何必要做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呢?」

「見不得人的事?你指什麼?」

嚴霽樓一字一頓說完,將手裡的書放回桌面,從椅子上站起來,整一整衣袍,朝杜慶打了個揖,「此類『事』,杜兄常做,必然熟悉,嚴某做不出來,自然生疏,還望杜兄不吝賜教。」

杜慶氣急,將那書狠狠砸到地上,「你在嘲諷老子?」

嚴霽樓微微一笑,眼神幽深而平靜,「無。」

杜慶聞言,整個人面容扭曲,眼底陰戾彌散,咬著牙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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