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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頁(第1页)

主要江子鯉心裡裝著事,這兩天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他光是拼命按耐住自己心裡的喜歡就已經費盡全力,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放在這上面了。

但他一個人癱在椅子上寫作業的時候,感覺靠窗的地方因為沒人坐著擋風,有點冷。

晚自習後,江子鯉把題看了半晌,然後把東西一推,出去找人了。

夏景回到自己家,年代久遠的房子,像姥姥家和這邊,通常都會有一種行將就木的腐朽氣味,但這邊的味道仿佛更讓人難以忍受些。

他揪住一個乞丐似的賊頭賊腦的男孩,面無表情地問請來的阿姨:「就是他來偷的東西?」

阿姨人長得五大三粗,頗有幾分豪邁的江湖氣,指著那乞丐說:「就是他!鬼鬼祟祟在附近好幾次了,這下終於逮著了!」

夏景手裡扯著那人的後領,他跑也跑不掉,只好哆哆嗦嗦地求饒。

男孩看著也就比夏景小兩三歲的樣子,蓬頭垢面,他牙齒沒長好,成了一口典型的地包天,在這一片的給他起了個諢名,叫「小地包」。

小地包把他好幾天沒洗的頭撓了又撓,沒敢說話,一對閃著精光的小眼睛飛快地轉著。

夏景不耐煩地說:「扔派出所去。」

阿姨聞言擼起袖子就要來抓,小地包聽到「派出所」三個字,登時跟聽見了閻王爺似的,嚇得尿都快出來了。

只見他瘋狂踢扯著夏景,活像被那什麼附身了一樣,眼淚連著鼻涕一起流下來。

夏景當然不會被他雞仔似的反抗弄鬆手,但自己的校服眼看要被小地包的泥腳沾上。這兩天江子鯉似乎是為了讓奶奶安心,一口氣大包大攬了所有的家務,包括洗衣服,死活不願意讓別人插手。

這髒不好洗,他想到江子鯉愁眉苦臉的樣子,還是鬆了手。

小地包就像一隻滑不留手的泥鰍,獲得自由的一瞬間就溜得沒影了。

阿姨不知道是夏景自己放了人,只道那小地包著實可恨,叉著腰說:「那傢伙不學好不是一天兩天了,成天偷雞摸狗不說,還搶人家錢!」

夏景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阿姨幹家政的活,平時忙得根本沒人說八卦,現在居然把夏景當作棚戶區其他的碎嘴子了,左右看了看,又湊過來壓低聲音:「我還聽說,那小子還賣『白面』!」

夏景一怔,「白面」這個東西,在這種即使是藏污納垢的城市邊角里也能算頂大的一個鮮事了。

然而他聽過就算,也懶得去多管閒事——自家的問題還是一團糟,這陰暗處的糟心事,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夏景把阿姨送走,揉著鼻樑回家看了一趟。

他媽媽——蘇文茹在家,但臥室門禁閉著,沒有聲音,夏景把滿地摔碎的玻璃渣和錫紙罐掃到一出收好,省的她平時不注意把自己傷到。

他把整個屋子除了臥室全部打掃了一遍,又仔細地擦過邊邊角角,平時阿姨不敢太長時間呆在他家,有些地方難免清理得不夠乾淨。

再抬起頭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棚戶區外只有一盞路燈,昏黃的光歪歪扭扭地透過防護欄和薄窗簾,在地上打出一片橫七豎八的光斑,十字纏繞的防護欄影子,像牢房。

夏景看了一會,才把兩大袋的垃圾規整好。

房間內依然安安靜靜的,不知道蘇文茹女士藏在裡面幹什麼,可能在睡覺。

夏景手指動了動,打開門準備出去。

外面的光才落盡這個漆黑的家不到一秒,猛地,他家的窗戶就被人敲響了。

無數污言穢語的辱罵從外面傳來,玻璃被手和塑料管子打的啪啪作響,窗簾被這動靜吹得飛起一腳——夏景瞳孔微微一縮,他看見了一張猙獰的臉。

是那群討債的!

禁閉的臥室門內驟然爆發出一聲無法抑制的尖叫,裡面的人被這動靜嚇到,斷斷續續的哭腔從門內傳出來。

夏景擱在門上的手一頓,在旁邊放著的長鐵棍和臥室門之間猶豫一秒,果斷鬆開門把手。

他放下垃圾,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臥室。

臥室內沒開燈,借著昏暗的燈光,夏景看清了屋內的景象。

蘇文茹精神病時間長了,靠著藥物勉強維持的繩子細如髮絲,平時繃的很緊,稍微一點刺激就很容易崩斷,更何況是被人砸窗。

她坐在床上,年紀漸大漸佝僂的脊背彎成了一個蝦米,她把自己縮成極小一團,神經質地摳挖著自己的頭髮,身體止不住地一抽一抽。窗外人的影子扭曲而恐怖地落在她身上,像一條條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蘇文茹一生困苦,經受了無數欺騙和拋棄也沒能改變她骨子裡的柔弱,連瘋起來都是安靜而綿長的。

夏景手指握拳,抬步走去,駕輕就熟地伸手,安撫著不住哆嗦的瘦小女人,然後捂住了蘇文茹的耳朵。

數不清的惡毒謾罵從外面傳來,像粘稠的蛇刺破人的耳膜和神經。夏景感到一陣陣噁心,但他的血是冷的,站在床邊,身體仿若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

蘇文茹聽不清外面刺耳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她本能地感覺到旁邊人替她承受了什麼,抓人的長指甲也收了回去。

世界仿佛小的只剩下這一隅,讓他們得以苟延殘喘,又仿佛大的看不盡,卻容不下這一對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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