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身上那些邋遢的特点经历了两级反转,成了潮流、随性、酷炫拽的代名词。
观众们沸腾起来,嗷嗷大叫,牛逼之声不绝于耳。
季茗心跟着鼓掌,秦郁棠小声在他耳边吹风:“难怪他裤子上老是那么多泥巴,地上蹭的。”
“他自己学能学成这样,好有天分。”季茗心感叹道。
“确实。”秦郁棠点点头,把剩下半截话留到了回家的路上说:“你觉得他以后有可能因为跳舞出人头地吗?”
季茗心慢吞吞踩着自行车脚蹬,轻轻摇头:“不知道。”
“百分之九十九不可能。”秦郁棠瞥他一眼,就这么犀利地断言了。
季茗心没反驳,他知道秦郁棠的重点在后面。
“因为他成绩太烂了,连高中都考不上,家里条件又一般,他妈妈在外面打工,几年都不回家一次,他爸爸是个牌鬼,输的比挣的多,他们家的房子还是很久之前,他爷爷到处借钱给自己儿子结婚建起来的,现在房子都要烂了,钱还没还完。”
“你怎么知道?”季茗心震撼——这种长辈间的八卦明明都不在小孩群里流通啊!
“我奶奶告诉我的。”秦郁棠吧嗒吧嗒嚼着口香糖:“因为欠了钱没还的债主里就有我们家。”
“好吧。”看来可信度是很高的,季茗心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未来总会跟着现实走,而非幻想。
秦郁棠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语气预测:“他未来最大的可能是上完初中之后不读了,出去学门手艺,比如汽修、理发、厨师、开挖掘机这种,要是都学的不怎么样,就只能回家继承他爷爷的几亩田,娶一个比他更穷的女生当老婆,生了小孩连奶粉都买不起,衣服也只能穿别人要扔掉的。”
季茗心紧张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侧头瞥她,似乎感应到了秦郁棠的言外之意。
秦郁棠抓住他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反问说:“你觉得这样的未来有意思吗?”
季茗心除了一副好皮相,不比那位癞皮狗同学多拥有什么,论成绩,俩人一般差,论家庭,实在也是伯仲之间,人家好歹有个爹,没准儿哪天浪子回头,或者牌桌上大赚一笔然后死了——可季茗心连爹都没有,休想抱这种指望。
半夜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秦郁棠和他分别之前,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要再只想着玩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这些印在课本上的油墨方块字忽然脱离了纸张,升腾至半空中,在他眼前打着转,未来,未来是一个多么难以捉摸的字眼,季茗心几乎没有主动去思考过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而秦郁棠的目标,牢牢地钉在了千里之外的云端。
他毫不怀疑秦郁棠能走到那里去,她今晚所展现出来的早慧和成熟令人印象深刻。
床头柜上的小青蛙闹钟滴答滴答,季茗心撑着床垫起身,按亮闹钟背后的灯光按钮,表盘亮起来,时针和分针正好重合在一起,指向正上方,零点已过。
季茗心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肚脐眼,暗下决心——那就从今天开始,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尝一尝正数排名而不是倒数的滋味,秦郁棠想去的那个未来,他也要努力奔跑着,一起去看看才行。
庸人常立志,季茗心身体力行地诠释了这句箴言。
下决心喊口号不必花费什么力气,但执行起来则另当别论,即便他有秦郁棠这个最强辅助拖着上分,他还是每时每刻都想点投降键。
其实,如果以小学生的视角来看,一个抄惯了作业的人需要自己独立完成作业,习惯上课摸鱼的人需要集中注意力听讲,全部心思都放在集卡事业上的人要扔下未竟之功去抽时间补课……这本来就难于上青天。
季茗心第三天就想放弃了,因为这一天数学老师讲评期中试卷,他喜提不及格,而秦郁棠对他的要求是:每道题错在哪里,都要能讲出来。
能做出来就不错了,还得讲出来?!何况他错了大大小小十几道题,一个个讲得讲到什么时候去?
小秦同志的要求未免过于严苛,每当她板着脸坐在自己面前时,季茗心都怀疑她是为了过过“摆老师架子”的瘾,而故意变着法儿地折磨自己。
天知道这对于一个后进生来说,是怎样的酷刑?
回回秦郁棠被气得翻白眼说自己“不想再教”的时刻,季茗心都在内心许愿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但这个愿望没有实现,秦郁棠在“不能放弃季茗心”这件事上,比季茗心本人要坚韧得多。
季茗心也没办法,努力上进这种话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他只好打碎了牙和血吞,不管秦郁棠怎样颐指气使,他都一个字:忍。
两个多星期下来,季茗心自觉已经快成一忍者了。
这天早起,秦郁棠约他在校门口的面馆吃面,俩人一人一碗热汤面,秦郁棠碗里的辣椒含量是季茗心三倍,空盘速度却令季茗心望尘莫及。
她扯断两截卫生纸,擤干净鼻涕,远远对准垃圾桶,扬手起抛,完美的抛物线——鼻涕纸落在了垃圾桶外。
“啧。”秦郁棠跑过去,捡起纸团,又迅速跑回来,站在原地再扔一次,这回进了。
“嘿嘿。”秦郁棠满意了,回过头看着季茗心皱眉:“你怎么还没吃完啊?”
季茗心擦了擦额头的汗:“太辣了。”
其实是故意吃慢点的,秦郁棠非人哉,吃个早餐都不让人消停,要在早读课之前考他昨晚背的古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