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觉得无法逾越的院墙,现在一撩腿就能翻过去,他轻盈地落在秦郁棠家院子里,为膝盖考虑,顺势蹲了一下,被等候在一旁的人托住手肘。
“没事儿吧?”秦郁棠看着他。
“没事儿。”季茗心摇摇头。
“好。”秦郁棠干脆地甩开了他的手肘,转身压低嗓门道:“跟着我走。”
俩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进了厨房,开厨房的小门,外边是一大片菜园,附近的住户几乎家家都在这里有两垄自留菜地。
“小心别踩着菜。”秦郁棠打开手机的电筒,领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菜地里绕行,经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他们总算找到菜园的另一个出口。
出去就是条乡野小路,挨着大片的农田,估计才铺成水泥路不多久,季茗心蹭了蹭鞋边的泥,正要问下一步怎么走,就听见秦郁棠冲路边一辆隐匿在夜色中的面包车挥手:“石头。”
车前灯亮了,打在俩人身上,季茗心循着光看去,只见石天一同学降下了副驾驶的窗户,伸出颗圆滚滚的寸头来,伸长了胳膊用力摇晃:“快来!”
这当真是如在梦中了。
季茗心和秦郁棠并排坐在后座上,刚过18岁没多久的唐乐橙是这车里4个人中唯一有资格考驾驶证的,才拿本一个多月,便一脚油门,带着4条疯狂的灵魂驶上了高速入口。
四人到达火车站,已经是凌晨12点半,高铁动车都在站里休息,符合秦郁棠和季茗心需求的,仅有一列t字头的绿皮,它会在0点45分停留该站,3分钟后发往武汉。
“票都买好了?”石头下车,被寒冷的晚风吹得直搓胳膊。
“买好了。”秦郁棠10分钟前缩在后座买的票,此刻距离开车只剩下一刻钟,12306上显示已经在检票了。
“谢谢,我们得进去了。”季茗心提着秦郁棠的包,绕过石头,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准备同辛苦了一路的司机道谢。
车里的唐乐橙降下窗户,白色烟雾涌出来,对季茗心的脸扑个正着。
俩人大眼瞪小眼。
季茗心率先反应过来,开口:“谢谢你送我们过来,乐橙。”
“啊,好,拜拜,拜拜。”唐乐橙夹着只刚点燃的烟,颇不好意思:“哎,抱歉,我有点儿困,我——”
她左右看了看,想找个烟灰缸摁熄手里的烟,没找着,烟被从季茗心肩侧伸进来的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石头倚在车边,接着抽了口那根半截烟,扭头把烟吐向身后,又转回脸冲已看呆的二人道:“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秦郁棠对着他说不出场面话,于是这个责任落到了季茗心肩上,他想了想说:“肯定有机会的。”
石头笑了声,没再穷追猛打,猛吸两口,把烟头丢在地上,脚尖一碾,搔搔下颌,开玩笑说:“乐橙,那个话怎么说来着?”
唐乐橙趴在方向盘上看他:“什么话?”
石头上半身朝向她,下巴冲秦郁棠和季茗心撇了撇:“就是那个,咱们学过的,苟富贵……”
秦郁棠干脆利落地说:“不相忘。”
“你们俩以后最好都混得巨他妈成功。”石头转回身,鞭策他们。
“那必须的。”秦郁棠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季茗心来不及思考,也跟着上来抱了一下。
石头把人推开:“行了,赶紧走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郁棠拉着季茗心的袖子冲进了火车站,俩人都没什么行李,一路畅通无阻,火急火燎地赶上车,刚坐下来,屁股还没热呢,车就启动了。
季茗心替秦郁棠把背包放上行李架,收了双臂坐下来,秦郁棠正好拧开一瓶水递给他。
“谢谢。”季茗心接过,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俩人中间隔着块小桌板,秦郁棠手肘垫在桌板上,手掌拖着下巴,笑着冲他挑挑眉。
“怎么了?”季茗心擦擦嘴问。
“你没发现吗?”秦郁棠左手比划了个夹烟的动作,假装从自己嘴边抽出烟,调转烟头方向,上半身前倾,将烟屁股塞进了季茗心嘴里。
她的手指并没碰到季茗心的嘴唇,却让季茗心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后仰了下,愣住,顿了两秒才恢复正常:“啊,是有点儿怪……”
“这叫有点儿怪?你真迟钝。”
“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情况?”季茗心反问。
“还能什么情况?”秦郁棠耸耸肩:“青梅竹马,水到渠成呗。”
季茗心又拧开手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看向窗外,火车驶离城市,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旷野,过了片刻,他问:“那你明知道石天一女朋友在旁边还抱他?”
“不然我还得趁唐乐橙不在的时候抱吗?”
季茗心内心鼓出一个不满的泡泡,看吧,她总是有理。
秦郁棠接着说:“再说你不是也抱了——我挺舍不得他们的,那一瞬间想抱一下,就冲上去了,人一辈子就活那么几个瞬间,我不想留太多遗憾。”
好吧,季茗心沉默了,她真的总是有理。
“会再见的。”他轻声说。
秦郁棠不置可否,火车上的灯熄了,车内的黑暗与车外的黑暗融为一体,她裹紧外套,斜靠在窗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先睡会儿吧,我会叫你的。”
季茗心睡不着,他靠在震动不止的车厢内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郁棠的睡颜,脑子里纷纷乱乱过了一堆事。
半天而已,怎么像过了半辈子一样长呢?
来车站的高速上,唐乐橙用不到一千块的车载音响给他们放《稻香》,几个人都听嗨了,七嘴八舌地讨论当年最爱的歌手,大声吐槽对方的品味,又互相揭发小时候的糗事,一路上车里的说笑声都没停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