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在旁见了,心中不由咂舌,暗道大门大派事儿就是多,人人都道昆吾剑派为当今修界第一剑修大派,不以师承、门第、血脉为限,门中弟子虽然都是剑修,所习剑道却是海纳百川,包罗万象,所以才会有“天下剑道出昆吾”之说。
可正因如此,众口难调,即便是一群剑修,剑修之中也并不全都是他好友那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问鼎大道的,剑修之间有了矛盾,若打起来,那比寻常修士可要难拉架多了。
要居中统协,可想而知有多难,也难怪做剑派掌门在昆吾门中不算什么抢手活儿了,楚玉洲说话那样八风不漏,想也是被这位置锻炼出的。
同样是一门之主,沈忆寒自觉他这妙音宗宗主,做得可不知比楚掌门快活到哪儿去了,顿时深深惜福起来。
他想起一事,转目在后头众剑派弟子中找了找,果然找到了师弟常歌笑,大约是担心被觉自己也是个混进来的别派弟子,又徒增麻烦,常歌笑方才并未靠近与他搭话,眼下见师兄看向自己,他才远远朝沈忆寒使了个眼神——
意思是有话出去再说。
葛老剑主甩出三道符纸,闭目掐诀念了一句不知什么,众人但觉身周狂风骤作,景物连连变化,不过数息功夫后,眼前光线忽明,竟已是都挪到了方才进入传承前的那处树林中。
天光明朗,算算时辰,已是第二日的晌午了。
这一行许多弟子在传承中都吃了大苦头,或者受了伤,或者相识之人就此陨落在了里头,好在有能力的也在传承中得了不少好处,眼下终于出来,重见天日,都觉得恍若隔世。
地面上那个进入传承的洞窟却已不见了。
众弟子见状,心知这传承已与自己无缘,感慨之后,也都各自离去。
沈忆寒出来后便找到了常歌笑,问了师弟几句先前在传承中,两人分别坠入幻境后的事,常歌笑果然与贺兰庭进入的是一处幻境,只是说起在幻境中经历的内容时,他却有些言辞闪烁的样子。
沈忆寒猜到,大约师弟和贺兰庭遇上了自己与云燃当时一样的情况,也许有什么不方便讲的,就没多问,只是道:“我先前在幻境中叮嘱你的,你可不要忘了。”
言语间,目光落在远处正与沉秋剑主说话的贺兰庭身上。
常歌笑顺着他目光一看,心知师兄说的是当时两人联手诛灭虫兽,沈忆寒叫他离开传承后,别再与贺兰庭有连系,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其实我接近他……也不全是为了好玩儿。”
沈忆寒一愣,转目看他:“什么?”
常歌笑看了看边上杵着的云真人,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只道:“……回去再与师兄说。”
云燃目光微动,看了他一眼。
正此刻,远处贺兰庭似乎现了什么,看向这边,走了过来,他先瞧见了云燃、沈忆寒,又见了旁边的常歌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轻声道:“常师姐,你其实是……”
说到这里,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常歌笑也没点破,只笑了笑道:“怎么?怪我骗了你?我的好师弟,你不也一样不曾对我尽言么?咱们彼此彼此啦,就算扯平了,你可不许怪我。”
贺兰庭见“她”笑靥明丽,半点不见骗了人的愧疚,一双眼反倒春水般隐含柔情,里头依稀映出一个少年影子,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他明显有些紧张,半晌才道:“怎……怎会?师姐言重了,若非师姐……我早便已殒命在传承中了,如何会怪师姐?我来是想向你,还有沈……沈宗主道谢,多谢两位先前在传承中救命之恩。”
沈忆寒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知怎的,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还未长大成人的这个少年贺兰庭,有时候似乎心内颇有成算,譬如在传承中,他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要与石妖比斗时,那时贺兰庭的神情,叫他依稀间似乎看到了梦境中那个外表清风朗月,内里却颇多算计、偏执阴鸷的青年;
有时候,贺兰庭却又表现的极其单纯……甚至可以说是不谙世事的纯良,比如石妖分明都犯了傻,将神剑昆吾给了他,他却主动要将其奉还,以及比试前的许多细节……
还有此刻眼前的这个……明显也只是个没什么心机,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贺兰庭身上似乎有种沈忆寒说不上来的割裂感。
沈忆寒想了一会,仍是找不到什么头绪,只得不想了,他仍旧没法对贺兰庭提起什么好感,只淡淡道:“贺公子多礼了,其实公子远不必感谢什么,你是身有吉相之人,即便我与师弟不曾救你,贺公子佳泽绵长,定也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的。”
他方才见贺兰庭对自己师弟,似有动情迹象,他这师弟是个万事不上心的,兴许只是见对方年少,七情上脸,所以逗猫儿似得逗着贺兰庭玩玩儿,哪知道这位爷可不是他们妙音宗这样小门小派好轻易招惹的,干脆现在便当面捅破常歌笑的男子身份——
也好泼贺兰庭一桶冷水,免得他心生绮思。
果然沈忆寒此话一出,常歌笑顿时面色一变,那头贺兰庭却是明显愣住了。
常歌笑转目过来朝他师兄猛使眼色,沈宗主却是不为所动。
他这师弟其实男扮女装捉弄人,早不是第一次,沈忆寒大都并不过问,不曾像现在这样当面拆他的台,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万万纵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