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芷轻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的,我既不会追究你拿我的果子,因为这些本来就是要给这里的人的,我也不会送你去见官,你只要带我进去就好。对了,你叫什么?”
“他们叫我阿木……”阿木说,“……大家在容姐姐那儿,她每日这个时辰会在东边布施,大家都会到那里去。”
“那你带我去吧。”良芷见那小鬼眼巴巴看着方才掉落地上来不及捡的香梨,她弯腰捡起来,放到他怀里,“现在,你能带我去了吗?”
“好吧……”小孩声音弱弱的,算是答应了。“姐姐你跟我来。”
良芷跟着阿木走,他带着她从另一个门进去,那个地方人就多了起来,大家往布施的地方去,更多的是已经排起了队伍,放眼望去,男女皆有,老弱妇孺居多,都拿着碗盆等着,并不吵闹。
“好像还没开始。”良芷低头问,不见人回话,才发现阿木虽带她进来,人却不见了踪影。
安置署以泥石为墙,墙内还是栽有梧桐来辩方位,而东南处恰好是高大的那颗,也是最近的,她便想着先去树下待一会,待布施结束再做事。
风沙一下子迷了眼,良芷迷蒙着视线朝那靠近,却远远瞥见树下立着两人。
那二人衣着皆区别于他人,是一青年和一女子。
女子着一身灰锻长袍,以面衣遮容,却气质素净如仙人。而素衣公子微微颔首,面目隐隐。
二人似在交谈。
树影垂下之际,男子要转过脸来,良芷上前一步,便有人疾呼——“开饭了!”
四周人群一哄而上,挡住视线,待人群平静,他们已不见了。
空空如也,余地面的顺带捎来几片卷曲的梧桐叶。
“你怎么在这里挡路?不吃走开!”有人大声呵斥,她才回神。
良芷拢了拢袖口,悻悻然在梧桐树旁找个旮旯角蹲着,待人群散了好找她的执风。
“姐姐!这里!”
她终于又看到那个阿木。
阿木急急忙忙朝她跑来,良芷见他嘴角还挂着馒头粒,问他,“是谁给你们吃的?”
“是容姐姐和庵里的人,不过庵里的人都走了……”阿木说,“他们都是好人,才不像那些府兵,又凶又骂我们,还骂我们是叛贼。大家吃过饭会去西边修房顶,你可以去那里问我阿伯,他没有头发,很好认的。”
阿木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吃过饭后我要去学书了,这个给你,是洗过的,你穿这样,会被当活靶子的。”
良芷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了然道谢。
阿木又带她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换衣服,她出来的时候,阿木又不在,不过阿木在石子底头压了张字条。
良芷拿起来看,歪歪扭住写着几行字,好多笔画都是错的,她半蒙半猜才看懂,他是说去读书来不及了,让她去西边的学堂能找到他。
良芷把字条先收好,寻机去问其他散落的流民。
他们来自各地,籍贯不一,她一路问了好几个,都对她没有好脸色总算碰上几个自铜乡落难的村民。
他们流离失所,好不容易来到王都,却被当作滋扰生事的贼人被驱赶至此,没有通关的符信再也进不了城。
她找到阿木的阿伯,问老人家,“你看看,这是你们那儿产的铜么?”手心里的一块碎物,微微发红,就是之前的残片。
老人木讷地看了她一眼,说:“不知道。”
良芷放下手,也是,他们底层的百姓,又能知道什么呢。
有人凑过头来,“这不是咱们以前挖的红石嘛,没错。”
良芷便问几时的开始是挖的山。
那人想了想,“开采已有十余年了,只是近叁年来越来越多年轻的劳工为了钱进入铜山……”他狠狠叹气,“然后再也出不累了!造孽啊!……”
阿木的阿伯忽然发话,“都说我们靠山吃饭,要对山有敬畏!”
良芷微微叹气,“是啊,您说得很对。”
安置署西面饶了一圈,良芷心情有些烦闷,她本以为闹事的流民应对得起他们的“坏名声。”却不想他们也是可怜人。她郁郁走着,想起阿木的留字。
天色尚早,良芷便顺势去西边的学堂。
说是学堂,她找了半天没找到像学堂地方,最后是因为听到有读书声,才摸到这片空地,是用竹子围起来,在入口插一块木匾,刻着:“学园。”
隔壁则是另一块匾,刻着——“药园。”
竹子有些年头,作成一排栅栏七零八落围成一个大圈,圈外地边晒着草药,挑拣仔细分成好几摞,香茅,佩兰,丁香,夜交藤,都是些凝神用的药材。
圈内好几排木桌,十几个小娃娃身着颜色已褪的布衫,正在读叁字经。
良芷不敢打扰,悄悄绕进去旁听,朗朗乾坤,朗朗书声,孩童们稚嫩有序的读书声冲散了些她心中的烦忧。她好久没见过学堂了,自从她被夫子耳提面命单独授课,她反倒怀念起年幼时同姐姐们一起上课的光景。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拉上步文驰和蔺井阳,在后花园里玩耍。
良芷闭上眼,抬脸以面测一下——今日天朗气清,还徐徐有风,若是能放纸鸢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