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两人到了四房,江四爷恰好在家里,卧在罗汉榻上。高氏在一侧看账本。
一见自家女儿进屋,高氏便沉了脸,却瞧见她身后跟着的宜嘉。当着宜嘉的面,她自不好摆个臭脸,忙强挤出个生硬的笑,“宜嘉来玩了啊……”
宜嘉却是打小就会看脸色,见四婶笑容勉强,分明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多话,只乖乖地小声喊人,“四婶。”
江宜乐天真得多,浑然没觉察出母亲的情绪,高高兴兴地道,“娘,我带宜嘉来看爹爹给我买的鸟儿!”
高氏忍着没发火,客气地问了宜嘉几句,便叫了丫鬟抱宜嘉去隔间玩,“我有些话同你四姐姐说,宜嘉你先过去玩会儿。金翠,把那鹦鹉提去给五小姐玩。”
宜嘉便乖乖由着丫鬟抱她去了隔间。
过了会儿,一个小圆脸的丫鬟提了个鸟笼进来,里头关着只五颜六色的鸟儿,嘴里念叨着“发财、发财”。另一只手,端着碟榛子来,同宜嘉说,“五小姐,您拿这榛子喂它,它便跟您学说话了。”
宜嘉点点头,拿了颗榛子喂那鸟。丫鬟见状,便退到门外去了。宜嘉喂了几颗,那鸟便只顾埋头吃了。
隔壁屋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你还顶嘴,罗先生抽背,你背不上来,便是你念书不用功。怎么宜珠宜嘉都能背,宜嘉还比你小呢,你瞧瞧她多懂事,你当姐姐的,还比不上妹妹。惯是我平日骄纵你,养得你天不怕地不怕。”高氏显然气得不轻,拍了桌子,“江宜乐我告诉你,再有下回,看我怎么罚你。你那些糕点,日后都不许吃了!”
江宜乐被母亲训得哇哇大哭起来,“娘觉得宜嘉好,那就认宜嘉当女儿好了,我不要你当我娘了!你不疼我了!”
高氏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赌气道,“好啊,那你别当我女儿了,你去宜嘉院里,你去,现在就去,你一个人住那儿,爱上天上天,爱入地入地,我再不管你!”
见母女俩真气上了,江四爷出来当和事佬了,“好了好了,多大点的事。”
又一把抱起女儿,哄道,“哭成小猪了,脸红鼻子红的,都哭出鼻涕了,来,爹爹给擦擦。一二,用力——”江宜乐下意识地跟着用力,帕子上便是黏糊糊一滩。
江四爷瞅了眼,故意道,“嗯,真厉害。”
江宜乐被惹得哭不下去了,委委屈屈趴在父亲肩上,脸扭着,赌气不肯看母亲。
江四爷拍她的肩,哄劝的语气,“你娘还不疼你啊?你阿兄一年才做几身新衣裳,你一个月的新衣新首饰,都赶上你阿兄一年了。你上回发烧,你娘一夜都没合眼,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自己想想,方才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伤了你娘的心?”
江宜乐闷闷嗯了声,瞅了眼榻上坐着的高氏。
江四爷便把她放高氏怀里,高氏生着气,但到底没推开,伸手护住女儿后背,免得丈夫没个轻重,害她跌下去。
江四爷松手,“来,给你娘陪个不是,这事就过去了。”
江宜乐趴在母亲怀里,“娘,我错了,我不该说叫你当五妹妹的娘。娘别撵我走。”
“小没良心的,”女儿软声软气,高氏也气不起来了,只拍了下她的屁股,以作惩戒,“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这气性大的。把我气死,你就当没娘的孩子吧!”
说罢,到底不忍心再训了,叫了嬷嬷进来,抱着去洗脸,“别忘了给她抹香膏,万一皴了脸,有她哭的。”
嬷嬷应下,抱着下去了。
高氏也没心情看账本了,叹了口气,“这大的小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宜乐一背书就喊头疼,明松也是心思不在念书上。合着这江家的书香气,就咱家这两个,半点儿没沾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愁了。”江四爷是个心大的,不在意地宽慰妻子。
高氏却咽不下,她从小也是个要强的,因家世缘故,总被妯娌瞧不起,便铆足了心气儿,要把一双儿女教出来,也好风光风光。
“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不说旁的,你也是日日为家里办事操劳的,哪个念你的好了,他们一个个的,在外头做官,在老爷子身边尽孝,说出去好生风光,只你做得再多,还要嫌弃你一身铜臭味。她余氏有什么了不起的,娘家宅子还没我娘家一个庄子大,凭什么瞧不起人。还什么回家给老太太侍疾,说这鬼话骗谁呢,不就是托着娘家关系找了能人,偷摸着给她儿子一个人讲学,这样防着人,看不起谁啊……老太太也是,偏着余氏,竟也不说。大伯三伯是她亲生的,嫡亲的孙子孙女,总归疼些,人之常情,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就连余氏生的两个,在老太太心里,怕是都越过我的松儿乐儿了。”
“好了,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听她编排起嫡母了,江四爷才无奈地打断她,“母亲这人,做事最是公道。还什么嫡出庶出,你自己想想,平日里宜嘉有的,乐儿松哥儿,老太太哪个落下过?这话往后不许再说了,既伤了她老人家的心,也平白坏了和睦。”
再往后,便没听见二人说话的声音了。
倒是江宜乐,被丫鬟抱进屋里来,她是忘性大的,哭过立马就好了,一见宜嘉,便迫不及待地要给她展示那鸟儿的本事。
“宜嘉,我跟你说啊,你就这样,先摸它的头……”江宜乐说得兴致很高,一扭脸,却看宜嘉有些走神,不明所以地问,“宜嘉,你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