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眼前的女孩才五岁多,不满六岁,他不明白如此稚龄的女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身为帝王的天和帝居然也会同意。
“这些年一直瞒着父母兄长,一来是皇舅舅的意思,”说道这,沈皎顿了一声,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据实说出,“二来,是我自己不愿说。刚开始,我的年纪太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坚持到哪一天,若是中途放弃,告诉阿爹阿娘也没有意思,反而会产生一场是非。
后来,我觉得等自己有了能让阿爹阿娘认同的能力后,再说出来。却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情况被您发现。”
“这些年,女儿也对阿爹和阿娘的想法有过试探,您们愿意给女儿最大的庇护,让女儿和普通的贵女一样,幸福无忧地过完这一生。
可,女儿终究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辜负了阿爹阿娘对女儿的慈爱之心。”
说到这,沈皎又对着沈邦靖夫妇叩了一首。
沈邦靖知道,有些话,女儿没说,但她心中明白。比如,她要是在一开始就跟自己说,自己也不会同意的,正如女儿所说,他对其的未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现在事情终究是已经成为了定局。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现在很多的事情都没有了追寻原因的意义,但有件事情他还是要问得,“阿皎,后悔走上这条路吗?”
后悔吗,沈皎在心中也问着自己。
不悔
淑惠长公主府正院
沈邦靖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儿在自己的话落后,陷入了沉思,他继续道,“阿皎,你要知道,你走上的这条路,充满了困难和阴谋,有时候一步走错,就会满盘皆输,更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还会牵连家族。
你是女子,而且不是皇家人。你要知道,就是历代的皇后和太后想要摄政,这其中真正成功的也不过是了了几人,其余的不过是一些门阀世家争权夺力的傀儡罢了。可就算那些剩下的成功的女子,即便她们做出了什么政绩,可最终还是要背负着牝鸡司晨这些骂名,这样的名声你能承受的住吗?”
说到这,沈邦靖更加语重心长,“阿皎,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本就是臣女,走上的这条路,是从没有人走过的。说实话,阿爹也不知道你的志愿究竟在何方,是想玩弄权术,做一代为帝王信赖的权臣;还是想名流青史,这些你可要想好。”
听到沈邦靖的话,沈皎陷入了沉思,她的阿爹终于将她走上这条路最严重和致命的后果,也是她一直逃避,而不想面对的事情讲了出来,那便是——
连累家族和背负骂名。
屋内,陷入了久久地沉寂之中,满屋的目光都落在沈皎的身上。
良久,沈皎朝着沈邦靖和淑惠长公主再度叩首,“父亲,母亲,女儿走上了这条路,就不会后悔。”
“父亲说得骂名女儿怎会不知。便是前唐武氏皇后登临帝位后,依旧有骆观光作《讨武曌檄》对其大骂,更何况女儿。”沈皎接着答道,“女儿既然选择了,就会让自己有能力去承受这天下的骂名。”
“不过,请父亲放心,女儿日后定不会做出危害家族和有辱门风,残暴不仁的事情。
女儿也知道,一旦自己参与朝政的事情暴露出去,家中的姐妹也很可能受女儿连累,在名声上有所牵连,亲事上也会艰难几分。”
她知道,虽然大齐的民风开放,但对于女子的名声终究是看重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参与朝中的事情被众人所知,她终究会被套上一个野心勃勃,牝鸡司晨的名声,和这个时代所要求的贤良淑德截然不同,而家中的姐妹也没有她这样高贵的身份,想必在亲事上会艰难很多。
这是她对家中姐妹的亏欠,“父亲,母亲,若日后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女儿愿尽己所能庇护家中的姐妹。”
“至于若是女儿日后连累家族的事情,女儿请父亲母亲再给女儿一段时间,让女儿处理一下,定不会让沈家为了女儿的事情陪葬。”沈皎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对于此事已经有了决断,她不会这么自私,让她的父母兄长和整个沈氏一族的族人,为她所牵连。
“阿皎,你想做什么?”淑惠长公主在听到女儿的话之后,不待沈邦靖答话,便开始声音惊慌地问道,她从女儿的这句话中听到了不一样的意味,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阿皎,作一个普通的贵女不好吗?每日穿着漂亮的衣服和姐妹朋友一起开心的游玩,你会有父母兄长的庇佑,再加上你对陛下的两次救命之恩,和足够高贵的身份地位,富足的封地,这些足够你无忧的过上一辈子,即便是在你出嫁后,凭着你的郡主身份,任何人也都不敢对你不敬,你会一直过得很舒心,这样不好吗?”沈邦靖也知道女儿刚刚的意思,他在妻子讲完后,心中更加复杂,他看着女儿,再次问道。
“父亲,母亲,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后,阿皎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沈皎知道,虽然一开始她是迫于体质,想要活命,被逼无奈才选择这条路,可现在她已经不这么想了,她觉得自己对朝政充满了兴趣,哪里还能将心思再收回内宅。
也许,她本身就是一个充满野心的人吧。
沈邦靖和淑惠长公主听着女儿的声音中的沉稳坚定,和眼神中的坚毅,是他们从来不曾见过的光彩,这一刻,他们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他们终究是不了解的,他们的阿皎也终究是不同于平常的女孩的。
一旁的沈长冀和沈长映兄弟两个,看向沈皎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他们一直以为需要保护,身体娇弱的妹妹,早已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成长起来。
他们自问,他们在不满十一岁的年龄,是不可能在父亲的压迫下一点都不露怯地表达自己的意愿,还如此的从容淡定,更不要提对朝局的认知和对家族的思考,他们的妹妹远比他们两个支撑门面的男子要优秀的多。
他们的努力远远不够啊。
沈皎对淑惠长公主的问题没有回答,她知道既然自己选择了不遵从家族安排的路,就应该承担自己相应的责任。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家族和家人为她的选择陷入危险之境。
这,是她自己的义务。
屋内,沈邦靖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儿,审视着,沉默着;而一旁的淑惠长公主没有听到女儿对自己的回话,再看着其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甚,但后来丈夫和女儿间的对话,让她只能将自己的疑问和担忧暂且搁置,她知道现在终究不是再追问的时候。
她看着丈夫对女儿的审视,她知道她的丈夫正在会做出决断,而她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沈皎将自己的背挺得更加笔直,她等待着沈邦靖的决断。
屋内久久地僵持着,没有声响,让人心更加焦躁不安,时间,它消磨着人的耐心,也是最考验耐性和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