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巫奴静默如水的面上终于漾起了一丝褶波,轻轻点了点头。
去请长平君,救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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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身披白缎绣金人面蛇纹长袍的男人站在博古架前,掌心玩弄着一把折扇,“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温润莹白的玉扇下缀着一颗殷红透亮的红玛瑙珠子,裸在半空中轻轻颤着,被他抬指一勾便碾在了两指之间。
我撇过脸,见一条小蛇偷偷藏在缝隙里,吐着信子似是在听我二人的话。
伽牧将那扇子丢给我,扇面轻轻散开,生了褐的血沾在扇面上,隐约可见四个旧字。
君子好逑。
见我不答话,伽牧缓步靠近了,不似他两个兄长那般挺拔宽阔的身躯俯下来,落下的影子压在身上仍是又重又闷。
他一手捏住我的下巴,蒲睫几乎要扫落在我脸侧,湿热气息缓缓喷在我面上。
“你没饮那药,是罢?”伽牧那双冷冽的眼睛一弯,似笑非笑地露出两弯寒月来,“藏得好啊,连伽莱都肯帮着你掩过去。难怪外头都说你是狐妖转世,能惑人魅上。”
圆润的指头向内一按,甲片便深嵌入我颊上软肉。我疼得双眼微眯,道:“还是不及王上,藏拙数年只为了那一晚,将王宫搅得天翻地覆。”
闻言,伽牧松开我,笑道:“你也知道,我忍了这些年,就是为了踩在众人之上。如今万明是我的,这片国土上所有人的命,都是我一人说了算。”
“你究竟为何要做这些事?当初说恨我,可如今对自己的百姓亦不放过。万明覆灭,对你也百害而无一益。”我看着那张脱去稚气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仿佛那个口口声声喊我“沈公子”的明朗少年还在昨日,如今却成了这般疯魔阴狠之人。
“沈公子实在是蠢,难不成这些日子伽莱一句实话也没对你说么?”伽牧负手步至殿内供奉的人面蛇神像,灼灼目光盯着金身蛇神级上两颗异常明亮的眼珠,“也是,他也是啖我母亲血肉者,怎会认自己的错?”
“什么?”我问。
“万明历来有祭蛇的祖训,每隔十年,将一女子冬日里送至蛇窟,供蛇神在不得食物时享用。”伽牧恨道,“以求后十年的太平盛世。”
我突然明白他为何如此之恨了。
“十年前,送去蛇窟的是你母亲?”我紧盯着他。
“是十一年前。”伽牧转过身,借着光,我竟觉他那双清澈的绿眸着金色的光芒。而眨眼的工夫,那金芒便消退得无影无踪。
抬眸上移,他身后的金身蛇神像依旧泛着光泽,静立在高台之上。
不知可是我眼花了,我总觉得那蛇神像,嘴角向上扬了一瞬。
“因今年年初未将新的贡品送入蛇窟,蛇神大怒,才降下这般天灾。上一个这样忤逆蛇神之意的,是我父王。”伽牧自嘲一笑,“历来的王都要将自己的妻子送入蛇窟为祭品,独他不敢将巫氏女送入蛇窟,咬牙撑了三年。”
“后来不知着了什么魔,竟将我母亲送去了,才换来接下来十年的无灾无难。”
我一面听着他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一面继续盯着他身后的金身蛇像。不知为何,他每说一句话,蛇神像的眼睛便会变得亮一些。便如同他心中的恨意,愈加浓重强烈。
忽地,我一阵头晕目眩。堪堪闭上眼,竟在黑暗中看见一张可怖人脸向我扑来,血盆大口几乎将我的身子咬去。
我浑身一颤,连忙睁开眼。索性伽牧此时背对我站在神像前,不曾觉我面上浮现的冷汗。
“你若要恨,便恨他罢。”伽牧放肆大笑起来,“若不是他不敢违背旧规,万明早已自顾不暇,哪有兵力去攻打你们渊国,你又怎会被迫背井离乡?父母双亡?”
“这般,伽萨也不会被从渊国接走。届时你们在锦绣繁华处相依相伴,怎会像如今这样,一个躲在暗处不敢露面,一个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最恨的兄长卿卿我我?”
他这话似给了我当头一击。
我一手死死按在轮椅扶手上,半是喜半是哀,又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往上冒。
喜伽萨未亡,哀我如今处境,更是气愤伽牧这一番话将我与伽莱的关系模糊得不清不楚,难怪伽萨对我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