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为我死的。若是能选,我宁愿自己替他们挨上数十刀,哪怕是抽筋剥骨也在所不惜。
我在这世上只剩自己,可那些孩子还有父母亲长。他们原本可以快活地长大,如今却连这片土地还未离开过,便匆匆赶往了下一世,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倘若当初乖乖听万明王的话,在宫里当个碌碌无为、承恩卖笑的蛇奴,不去参与那些争斗,今日便不会有这桩惨案。是我太过任性,所做的孽却都由无辜的人为我承担。
我是个草芥人命、自私自利的恶徒,我本不该争的。
“贺加有规矩,万事以圣子为先。”一直静默地坐在椅上的白老媪拄杖站起身,白父连忙转身将她扶住,一同朝床边走来,“孩子们做得很好,奢夫人会在天上眷顾他们。”
圣子?我哪是什么圣子,不过是渊人与贺加人诞下的杂种,生在谎言堆里的庸人。
“我不是圣子,我只是个常人。”经此一事,我早已万念俱灰,“圣子之说,都是……”
“眠眠。”“骗人的”三字还未出口,伽萨便推门而入。我望着他,想起耶律浑说过的那番话,一时间竟觉得无比好笑。
无数人告诉我,二王子伽萨心狠手辣、残酷不仁,我只以为他们心怀妒嫉才出此谣言,我也心疼他身在高位,不得不争。可事到如今,我突然现他只不过是个以他人尸骨作阶梯、一心往王位上爬的人。
“圣子之说,都是骗局。”我绝望地盯着他,含着泪珠笑道,“你说是罢,二殿下?”
伽萨紧张的神情渐渐转为失望,他倚在门边,深深叹了口气。
“世间本无圣子圣女,只是这世上总有愿意为他人谋福者,我们这些老人便尊其为圣,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了。”老媪对我这番话并为露出惊讶神色,反倒十分从容平静,“凡能为他人付出者,皆为圣人。”
语毕,她照旧拄着杖,在白氏夫妻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出了门。
眼见他们行远了,伽萨才松了口气,劈头盖脸质问道:“你为何同他们说这些?圣子是你唯一能倚仗着活下去的身份,我早说过的。”
我看着伽萨,越觉得他陌生,凄然笑道:“若是我不想活呢?”
“什么?”他紧锁着眉头,复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个身份也好,圣子定天下的传闻也罢,难道不都是你编出来唬人的么?”我抬手擦去面上的泪痕,一滴眼泪也不愿流给他看,“你就是个骗子,你、我,我们都是没良心的骗子,骗得人家丧了命,还要先关心自己的金身莲座。”
“可你别忘了,我本就是个泥糊的菩萨,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按着崩裂的伤口,面目狰狞地说尽了绝情之言。
伽萨眉心紧锁,却被我狠狠一噎,最终只问道:“你听谁,说了什么话?”
“是你奉命抓走那些孩子的,是罢?”我嘲讽地扯起嘴角,只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在这里为虎作伥,为情爱昏了头,“是不是?”
伽萨眼中划过一瞬的惊讶,被我尽收眼底。我捂着伤口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逼近了他。
“你说啊。”
“说话。”
可不论我如何盘问,伽萨都只是垂着唇角,定定地看着我,这番模样无非是坐实了耶律浑的那番话。
那些孩子,当真是被伽萨的手下带走的。
我霎时觉得五雷轰顶,心被剖开了似的疼痛起来。过往那些浓情蜜意的画面飞快从眼前掠过,紧接着顺次粉碎,最后定格在一片染血的雪地上。
那一刻,我真切地觉心中有一小部份被剥离、遗失了。
亦或是,死去了。
“伽萨,”我扑在他身前,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襟,哽咽道,“你说不是,好不好?我求求你,你说句话。”
伽萨再次长叹一声,问我:“眠眠,几个孩子和晟都所有的贺加子民,若是你会怎么选?”
“我选,”我看向他金色的蛇瞳,“我自己。”
“父王日日取血,你如今的身子骨根本撑不住。”提及我,伽萨即刻反驳道,“我不管旁人,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只是个俗人,如若保不住天下人,我就只保住你,眠眠。”
揪着他衣襟的手脱力滑落,我身子一歪,头也跟着千万根针扎般剧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