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十分利落地给自己穿上,末了,还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梁潇实在见不得他这穷酸样,道“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你好歹是当地父母官,公务繁忙,本王也不好耽搁你。”
顾时安就跟听不懂似的,傻呵呵立在原地“不忙,不忙,刚过完年恶贼们都还没出来呢。”
梁潇郁钝,干脆回过身不再理他。
自打上了城台,梁潇就一直紧抓着姜姮的手。细腻滑凉的小手被裹在掌心里,柔软无骨,像一捧松松软软的雪,稍稍用力,就会融化在掌心间。
他不可能让她在他面前跳第二回。
梁潇也弄不明白姜姮究竟在看什么,城台下不过是些平民来往穿行,奔波劳碌,看上去就是卑微且无奈的人生。
可姜姮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有无穷乐趣。
过了约莫两刻,身后飘来顾时安的声音。
“认识王妃这么久,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跟您说过我的身世。”
梁潇疑心他絮叨的毛病又犯了,想回过头去骂,谁知感觉手上一紧,姜姮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听。
“我祖上也是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我十岁之前,住的是大宅院,家中往来皆鸿儒,花钱似流水,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我父亲任职中书省制敕院吏人廨舍,掌行遣中书门下文书;叔父任职铨曹四选审官东院,掌除授六品以下文官。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没有疑虑,一个文官清流的家族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直到抄家后才知,父亲和叔父利用职权参与了卖官鬻爵。”2
顾时安的声音有些飘忽“抄家罚没财产,父亲和叔父很快被斩,十五岁以上男丁为奴,女子入乐籍。”
梁潇感觉身侧姜姮的呼吸声都轻了,她好像是在禀息认真地听顾时安讲,听得入了迷。
顾时安轻笑“我从小读书,但我知道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参与科举的,连考秀才当夫子的资格都没有。可是我命好,遇见了靖穆王殿下,他高抬贵手给了我一个机会,当时他对我说,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中不了,就老老实实回乡下种田,莫再做非分之想。”
“我运气一直好,一举中第,来了襄邑做县令。”
“只可惜还是穷,你说我父亲和叔叔在天有灵,若知道他们费尽心机敛财一辈子,末了,后辈这么穷,会不会气得跳脚”
姜姮微微偏头,安静听着,沉寂许久的眼中漾起縠纹。
顾时安叹息“你看,其实这天底下的可怜人很多。只不过大家都不说,都在努力地活。既然生而为人,总要努力地把这一辈子过好,再难再痛苦,也不能轻易放弃。谁知道熬过这一节,会不会柳暗花明呢”
他的声音轻柔悦耳,娓娓而叙,连梁潇都听愣了。
不过他没愣多久,虞清就风风火火跑上城台,附到梁潇耳边道“京城来人了,是”
梁潇瞥了眼顾时安,朝虞清摆手,要拉着姜姮远离城台边缘,谁知她抓住城堞,站住了死活不肯走。
梁潇实在拿她没办法,命人找来一根绳子,绑在姜姮的腰腹,自己拿着绳子的另一头,临走时还警告顾时安,让他看着姜姮,如果有什么差池,顾时安也别活了。
说是走开,其实梁潇也没有走远,不过找了城台上一个僻静的地方,听虞清回话,眼睛不时往姜姮这边瞟一下。
顾时安状若平常地站在姜姮身后,冲她轻声说“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我见过可以让他妥协的人,虽然妥协得有限,但是”
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鼓足勇气说出来“王瑾死后,朝中有识之士上了一个折子,要求赦免当年新政党的家眷后辈,允他们回乡,参加科举。”
顾时安不无可惜道“靖穆王殿下不说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被他给搁置了。”
“王妃,你能不能想办法说服他,让他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王维竹里馆
2官制参考宋代官制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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