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和姜姮没有关系了,她甚至懒得去看一眼梁潇最后的表情。
疾风在耳边呼啸,吹落了她束的缎带,如瀑秀在半空中翩然垂散、飘飞,遮住了她的眼。
她觉得舒服极了,轻松极了,好像挣扎这么久,孜孜以求的便是这样的结局。
这种解脱般的享受未持续多久,她倏然觉得腰间一紧,被人揽进了怀里。
她睁开眼,见梁潇竟和她一起跳了下来。
他抱着姜姮在空中回旋打转,往城墙上踢了几脚,增加摩擦阻力让两人降落的度变缓,在将要坠地时拔出腰间佩剑,狠插入城垣青砖的缝隙里。
两人摇晃晃地挂在剑柄上,砖瓦碎屑因承不住重力洒落,剑柄不甚稳当。
姜姮拨开遮挡住眼睛的丝,不舒服地挪动身体,头顶立即传来梁潇警告的声音“别动。”
虞清火奔到城台边缘,扔下来一根绳子。
梁潇右手抓住绳子,左手揽着姜姮,城台上驻守的厢军合力把两人拉上去。
顾时安在城门前看了整个过程,吓得魂飞魄散,见梁潇把姜姮拉上去才松了口气,顺着石阶跑上去。
他很想去看看姜姮有无受伤,可在梁潇湛凉锐利的目光里,只有讪讪止步退到一边。
梁潇的胸前起伏不定,委实气得不轻,他十分想抽姜姮一巴掌,狠狠地抽,可回想起她刚才决绝的那一跃,又觉得后怕。
刹那间袭来的恐惧如凉风渗入骨缝,丝丝游走,温度全无。
众目睽睽下,他薄唇抿如细线,脸色阴沉如铁,极具压迫感,只站在他身边,就觉得憋闷喘不过气。
虞清甚至都怀疑,下一刻他会不会动手去掐姜姮的脖子。
静默许久,梁潇细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浊气,抬起手,解开自己的紫貂裘,披到了姜姮的身上。
他一边给她系丝绦,一边柔声问“闹够了没有”
姜姮刚才不觉得冷,现在披上紫貂裘,那股沾染着梁潇身上清冽檀香的暖意袭来,反倒让她打了个寒噤。
梁潇给她在胸前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拉住她的手要走,走了几步,回眸看向顾时安,“你也来。”
这一眼,这三个字内含阴煞杀气,像要唤他赴死。
顾时安猛地一瑟,寒颤不止,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西郊别馆原是帝王下榻的行宫,因襄邑县地理位置特殊,系连通郡县要塞的枢纽,故而自大燕开国,历朝便有在此驻军的惯例。
每朝帝王但凡不怠政,至少一年都要来一回襄邑巡视驻军。而自打荣安帝登基,这职分便落在了梁潇的身上。
梁潇此番来襄邑带了许多文臣谋士,他们提出梁潇以辅政王的身份擅住帝王行宫终究不妥,不如将行宫改为别馆,撤下象征规制身份的蟠螭龙纹等装饰,更换鸱尾,重新修葺,供梁潇居住。
梁潇径直把姜姮带去了自己的寝阁,扔到了榻上。
姬无剑躬身出来,正稀奇梁潇都把自己关在院里十多天了,怎得突然意兴上来出去了,直到他看见姜姮。
他本来因为协助姜姮出逃而被关了些时日,即便后来梁潇念及旧情把他放出来,也不再留他在跟前,放他去后院干些杂活。
还是许太夫人临死前,替他求了句情,才被重新召回来。
梁潇这个人顶记仇的,冷瞥了眼姬无剑,道“你出去。”
姬无剑满含忧虑地偷看姜姮,躬身退了出去。
梁潇背对着姜姮沐光而立,投落下巨大的阴翳,几乎将姜姮整个都罩住。
他垂在袖下的手紧攥成拳,咯吱咯吱响。
这一路他逐渐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
姜姮早就上了城台,在那里站了许久,一直等到他来才跳,她是想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想让他一辈子都记得,她是被他逼死的。
他从前便知道,她恨他,可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这恨有多深,多么切骨。
梁潇深吸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理智“姮姮,我跟你说过,命只有一条,没有就没有了,容不得你后悔。”
姜姮蜷腿坐在榻上,睫羽低垂,目光冷漠。
梁潇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怒气上涌,眉目冷峻,终于耐心告罄,拂袖甩脸出去。
他出去没多久,就进来四个侍女,手端素服钗环,要给姜姮梳妆。
寝阁通连书房,经过长廊,绕出屏风,顾时安正乖乖跪在书案前。
此情此景,他该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