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长裙是一种纯粹的红色,可刘彻从来没见过这种红。
不掺杂丝毫阴霾的色调,只是纯粹的明艳和热烈,裙裾上交织着大片金色光影,金红两色如同在升腾在跳跃,让人想起烧红天际的霞光。
刘彻慢慢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条长裙很美,颜色美,制式也美,八幅裙摆如烟霞一般荡漾在神女脚下,而在绯红的裙裾之外——
这时神女转身,一阵带着金戈气息的脆响声中,刘彻看见神女此时的面孔。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边脸颊在眼下的位置,各以红白两色颜料画了三道图腾纹样。
而在此之外,她还披了一条难以去形容的外衣。
倘若那也能算是外衣。
雪白的丝绦穿束起密密麻麻纯白的铃铛,这些丝绦连带着铃铛一起缠绕在神女的红裙子上,就像是一条试图束缚火焰的长蛇。
神女动作时,铃铛摇晃着发出响声,就发出了那种有金戈味道的声音。
刘彻慢慢走进清凉殿,自从得到神女的眷顾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对神女产生过如此浓重的畏惧了,而现在那种颤栗感又爬上了他的心脏。
这套衣服,应该如何去形容呢,不是说不美,只是在美之外,更多的是邪异。
那些密密麻麻的白色铃铛,在注视着时,会让人错觉是密密麻麻的,雪白的眼珠。
系统呼吸都要不顺畅了,“你把这套衣服命名成【白泽】?好邪异的白泽啊。”
林久没有理系统,那些铃铛只在这套衣服出现时响了一瞬间,然后无论林久再怎么动,铃铛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有点古怪。
尤其清凉殿偌大宫殿,只有神女在其中,空旷得叫人觉得畏惧,仿佛有什么不可知的东西在其中滋生。
就在这种古怪到可以称之为诡异的气氛下,林久在桌案前坐下,然后刘彻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系统一时之间,被横亘在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弄得不敢说话。
惊破这份古怪气氛的是一声唱名,尖尖细细的侍臣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馆陶大长公主,觐见清凉殿——”
宫室大门旁侧,沉默的巫女楚服猛然抬起头。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馆陶大长公主来了。”
“嗯。”林久说。
她似乎已经对系统的问题感到习以为常,不能系统问,就自动自发自觉地给出了解释。
“刘彻暗示她,或者说逼迫她过来的。”
“理由的话,大概是为了炫耀吧。刘彻现在刚好是大学生的年纪,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态。”
系统心说我信了你的鬼,神特么的大学生刘彻,这两个名词放一起,正如奶凶丧尸、软萌暴龙一般,充满了一种林久式的神经错乱、精神污染的美感。
第56章在汉武朝做神女
馆陶大长公主,窦太皇太后的女儿,景帝的同胞姐姐,陈皇后的生母,刘彻的姑母兼岳母。
曾经她高傲地说,倘若不是娶了我的女儿,刘彻这个小孩子怎么能登上皇位。那时窦太皇太后还活着,王娡也要在馆陶面前退一射之地。
而现在她立在清凉殿的台阶下,深深地低着头,像一棵被风吹折的芦苇杆。天光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却黯淡得与天光格格不入。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她不说话,刘彻也不说话。
然后她终于慢慢弯下腰,身体像是僵死了一样,弯得很艰难,向刘彻躬身道,“拜见神女,拜见陛下。”
刘彻说,“姑母何必多礼。”
说是这样说,却不见他有什么举动,稳稳地坐在高位上,一动不动。
和他此前面对田蚡和王娡时的态度对比,变得不一样了。
馆陶大长公主就这样弯着腰,也不直起身,说,“皇后……阿娇她任性妄为,这些年来……”
她像是说不下去,声音断断续续的,前言和后语有时候也拼不到一起,“阿娇无子,这是失德的事情。意图向陛下行巫蛊之术,更是忤逆不顺的大罪。”
声音里忽然带上哽咽了,“陛下行废后之事,是理应如此。只是阿娇她,她……”
系统一惊,“什么,刘彻把陈皇后废了?这才几天!”
馆陶大长公主晃了晃,仿佛站不稳。
系统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从她走进来开始一直若有若无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她封大长公主,秩比王侯,觐见时原本应穿正式的朝服。可此时她穿在身上的是一袭麻葛布衣,风一吹,衣裳贴在她身上,泛出不曾漂洗干净的生青色彩。
是为麻衣请罪。
刘彻终于说话了,“我与表姐这么多年的情谊,表姐如今做出忤逆的事情,我不得不把她废黜。姑母却不应轻信闲言,对我生出疑虑和恐惧。往后表姐就居住在长门宫中,一应用度,皆与从前殊无差别。”
馆陶大长公主像是站不住了,双膝跪地,匍匐着,说了一些谢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