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如此。”
吴道冲抚须赞同老友的提议,他也觉得正好借此事敲打一下卓青岚,以老会的身份自然能够镇得住对方,而且也不至于将局面推至难堪的境地。
“荒谬!”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卓青岚的态度着实让两个老头有些始料未及。他们原以为,就算两淮无敌,那位江家管家也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却不曾明白人心变化纷繁其实从踏错的那一刻就已然生芽抽枝。
“老爷待我深恩厚意,自不必说。但是妖族兴旺,已然是大势所趋。”
面对老会痛心疾的眼神,卓青岚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一旁云淡风轻的周然。
“周少爷,逼迫我至此,难道真的就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你家小姐打算知晓真相,我只是守诺而已。只能说岚叔你的隐忍功夫还不够,若是再屈身一回,说不定整个鸠兹会数年后便自然改换了门庭。”
“莫要太高看自己,周然。”
卓青岚的言语冷彻,比周遭冰雪还要寒意刺骨,终于让所有人彻然醒悟。面前这位一直甘为陪衬的江府管家,其实早已踏足罡境巅峰,在两淮地界多年间已然纵横无敌。若是他不听劝阻,真心动手,在场又有何人可以阻止他?
“岚叔?”
似乎不经意间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江喜君还没做好接受这些的准备,她还想再确认一下。
然而卓青岚已经收敛眉目神情,他的决断又不是自今日才做出,自从见过世间真正的高峰,他的路早已定了。
“阿鹊,我无意为自己辩驳。”
唤了一声大小姐的小名,卓青岚面向老会拱手,长身而拜,连拜了三拜,额上血迹斑斑才起身。而此时,他似乎已然下了决心,哪怕面对曾经的义父小妹,他也不会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阻碍。纵横两淮无敌,在他自己心中,其实从来都只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世事往往难如人意,南辕北辙之事不可胜数,孜孜不倦地圩堤填土,终不免于洪涝暴雨。”
“所以智者理当顺应时势,堵不如疏。”
“我卓青岚自幼跟随您身边,寒暑已过三十余载,功名利禄于我无有损益。哪怕您给了名份,收我为义子,我也从未有过任何贪图权欲之心。”
“但是很可惜,妖族复兴是大势所趋,我不能让江家和鸠兹会在这股大势之中覆灭。阿月说过,守土安民是江家和鸠兹会的本分,若我不这么做,吴城六十余万百姓……”
“说的真好。”
掌声清脆,截断了那位岚叔的慷慨陈辞,周然笑容满面,眼眸里却全然是讽刺的神采。
“可惜,我不信。”
“人心难测,如渊似海。所以我从来只认准一个道理,诸事论迹不论心。”
“若非有所觊觎,是何人亲身在我客房屋脊蹲守了月余?又是何人在我传授大小姐法门要旨时藏身于侧?”
言语之间的交锋与剑招无异,周然先手,招招都是奔着要害。他既然敢问,自然准备了证明的手段,只要岚叔接招,便是入了他的势,后续连招强攻必能先破这位岚叔的心防,后面交手自然能够更占优势。
只是卓青岚面色微变,但那番细微变化未分明就已经平淡如常,因为他给出了一个相当有力度的理由。
“迅哥儿,你说你不信我,那么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刻意在称呼上顿挫,哪怕是周然都不得不承认,在此事上,确实是自己先隐藏真名,被这位岚叔捉住了痛脚。
“可是,岚叔你练了。”
出乎意料,在这个时刻,先出声的却是一直在犹疑的江喜君。她的目光灼灼,像是下了某种莫大的决心。她确实是和岚叔亲厚,一直都被岚叔照顾的她也没法全然站在周然那边,但是有些话是不得不说,不吐不快的。
她并非真的全然一点儿世事不懂,金银财帛动人心魄,更何况长生。
虽然权利财富都无法诱惑到岚叔,但是若是能够长生久视的机会呢?有这种机会,未必不能让岚叔再见到安月小姑,那么岚叔是否会动心呢?
那些修行之法,她明白周然确实倾囊相授。因为她的天资也着实出众,仅仅数月,那种气感便已经遍布周身,甚至于离筑基也是近在咫尺。这种真实不虚的灵觉气感,让她相当清楚修行人究竟是以什么来洞察万物的。
正因如此,她才能确认,自己这位相当于半个父兄的岚叔,是真的对于长生法门动了心,暗地里偷学了修行,因为他身上也有同样的灵觉萦绕。
“……阿鹊……”
“爹原先说过是让你和我一起学的,可是你拒绝了。说苦海无涯,终究是有岸,兼修道法,是逆了武者的本心,苦海就渡不得了。”
“别说了,阿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