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立刻点头。“您说。”
“我也是经由一个无意的机会才得知,莉迪亚之所以能顺利进入圣公会教堂圣诗班,除了有霍克伯爵夫人的推荐,另位琼斯先生好像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达西先生,您认识这位琼斯先生吧?”
达西起先一愣,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呃……”
他有点答不上来的样子。
如果说,起先还只是伊丽莎白自己猜测的话,见他这种反应,现在已经能百分百确定了。
她暗叹口气。
“达西先生,就算您不承认,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实说,我很意外,没想到您竟然也关注了莉迪亚的事。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莉迪亚的变化我也都看在眼里。总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您的好意了……”
“您没怪我自作主张,我就非常高兴了,”达西先生终于接过话,“我也没想到会被你知道。我之所以这样……”他略一踌躇,“是因为之前您对乔治安娜做的一切。比起您对乔治安娜的帮助,我所做的这点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完全不必挂怀。”
“好吧,”伊丽莎白笑了,“虽然我从不觉得您需要因为乔治安娜而报答我什么的,但既然您执意如此,那我们就算扯平吧,免得相互谢来谢去,谢到明天恐怕也未必能分出输赢。”
对面的先生也笑了,显得心情非常愉快。他看她一眼,跟着立刻说道:“伊丽莎白小姐,我还必须向您道歉,为我那天所说的话……”
他停了停,挣扎在某种情绪之间,最后仿佛终于下了决心,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不能为了一味讨您欢心而表示我认同了您的做法。坦白说,我对您接受工作的事仍持保留意见。但我依然要向你道歉。为我那天的态度。您是自由的,完全可以选择您认为正确的路。而且,您肯把您的秘密告诉我,这就表示您对我的信任。现在想想,我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所以我向您道歉,希望您能谅解我。”
这下轮到伊丽莎白惊讶了。
她大概早就忘了那件事吧?没想到他竟一直记着,还这么一本正经地为自己那天的态度向自己道歉……
不得不说,他现在的这一番话,比起那天简直有天壤之别,让人听了心里觉得十分熨帖——即便两人的观点还是分歧,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准备一起过日子的男女。
“达西先生,我很惊讶您还记得这件事,我也感动于您的这番道歉。现在让我告诉您,我已经不在意那天的事了。”她冲他一笑,“希望您也尽快忘掉。”
达西先生听了这话,在心头压了多天的重担仿佛瞬间得到释放,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忍不住又微微有点惆怅。
倘若自己能及早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说不定那天就能顺利邀请到她去观赏歌剧——
仿佛心有灵犀,他刚想这事,对面的小姐自己就主动提了出来。
“达西先生,为了不让您误以为我是因为生气才拒绝了那天乔治安娜的邀请,我必须跟您解释下——我刚才其实跟乔治安娜也说过,并且得到了她的谅解——那天我确实事先约好有事。怀特先生要去教会学校为孩子们接种牛痘,他的助手却不在身边,所以我代替助手之职和他一起去了。原本以为回来会很晚,没想到那天很顺利,正好怀特先生邀我去看歌剧,我就答应了。就是这样。”
听着她用悦耳的嗓音一句一句地解释,达西先生的心就像只快乐的夜莺,差点就要扑腾着翅膀钻出鸟笼了。
她是去了教会学校!并非因为生气而故意拒绝!
“原来是这样!”他脱口说道,心里的喜悦已经爬上眉宇,由衷地道,“爱德华是个了不起的人二十五岁就当选进入皇家学会。更可贵的是,他并不仅仅只把自己的才华局限于研究方面。我很敬重他为推广牛痘种植法而付出的一切努力。伊丽莎白小姐,您的举动也非常值得嘉许。比起去欣赏一场歌剧,您的决定显然更有意义。”
伊丽莎白原本以为他又会觉得自己充当医生助手是件有失体统的事,没想到他竟称赞起来。耸了耸肩,正预备谦虚一下,眼前再次浮现出正朝自己招手的拉斐尔、达芬奇、提香,脑子里忽然就跳出一个绝妙的念头。
“啊,达西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让您庄园下的农夫和他们的家人们都种上牛痘呢?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件受益终生的事!我敢向您担保,用牛痘预防天花,这不但合理,而且毫无风险!”
她说完,立刻暗暗观察对方神色。见他略一思索,就露出一种仿佛终于被提醒的欣喜之色。
“您的这个建议太好了,”他说道,“我应该早点想到的。我立刻就和爱德华联系,相信只要抽得出身,他一定乐意去德比郡一趟。”
“还有您,”他忽然看她一眼,犹豫了下,最后用一种略带了点不确定的口气试探般地问,“您想必也愿意继续帮助爱德华了?”
那是当然啦!
伊丽莎白简直心花怒放。极力忍住才没笑得太失礼。
“嗯。我很乐意为德比郡的牛痘种植推广而贡献我的一份微薄力量,”她一本正经地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达西先生沉思片刻后,看向伊丽莎白,“我先和爱德华确定时间。最迟半个月内应该能够离开伦敦。您在时间上有问题吗?”
就算明天马上动身也没问题!
“我这里没问题,达西先生。”
“好的。非常感谢您,伊丽莎白小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愉快极了,简直就像走路凭空拣了堆金子……哦不对,对于达西先生来说,金币已经不算什么了。应该说,简直像是凭空一脚踩进了爱丽丝漫游记里描述过的那个兔子洞!
☆、53
用不了半个月,大概才过了一个多星期,德比郡的行程就被提上了日程。
爱德华·怀特对来自朋友的这个提议非常赞成——以达西家族在当地的影响力,完全可以带动整个德比郡的人都接受牛痘种植这种新事物,而一旦发现接受种植的好处,边上的诺丁汉、莱斯特等地自然也会跟风而上。
“更何况,我对大学时代的那次德比郡之行至今怀念。一眨眼都快十年了吧?彭伯里的壮丽至今令我印象深刻。这次也当顺便故地重游,我的老朋友。”
他笑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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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正当最酷暑的时候。当泰晤士河也隔绝不了东岸因为随意抛洒的粪便和横流的污水而变得臭气冲天的空气时,一行人踏上了北上去往德比郡的旅途。
对于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来说,这是一趟寻常的北上之旅——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结束夏季伦敦之行回往德比郡。但这一次,显然又与从前有所不同。随他们一起去往彭伯里的,除了爱德华·怀特,还有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尽管莉迪亚和加德纳夫妇此前也有意进行北上旅行,但莉迪亚的圣诗班学习刚进入状态,这种情况下无法中断,而加德纳先生的事务依旧繁忙,舅母要照顾几个表弟表妹,所以最后不得不放弃出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