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渠多问了一句:“姓什么啊?”
“宁,就宁采臣那个宁。”
宁。
陈碧渠不动声色,指甲却已经掐进了掌心。
淬锋基地一切如常,温度略微降了一点,但常绿阔叶林依旧坚挺,群山耸翠。
过玄当天那话头放得让傅东君实在没法儿不在意,可这些话线上说总觉得掣肘很多,而他今年又一天假都没了。纠结了一阵日子,他还是挑了个晚上,直接问了宁昭同——关于那个很长的梦。
宁昭同刚收拾完坐下,猫在肩膀上踩来踩去,一看手机,微微一怔。
【傅东君:同同】
【傅东君: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也不知道问出来合不合适】
【傅东君:当时在医院的时候,过玄老师说,你一直很受一个故事困扰】
【傅东君:我很想能帮你分担一些情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呢?】
故事,困扰。
她花了几分钟泡了一杯芳香扑鼻的玫瑰花茶,重新坐回沙上,慢慢打出一行字。
【谢谢你,师兄】
【感激现实引力的强大,我如今已经不太会因此困扰了】
傅东君回得很快。
【傅东君:那我可以听听那个故事吗?】
【傅东君:如果你不想聊那就不聊了】
【傅东君:只是你一贯不会避讳什么,我觉得压着不谈也不是好状态】
她看完,笑了笑。 【我没有什么避讳,也没有不想告诉你】
【只是那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谈起是不是有意义的】
【傅东君: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她喝了一口花茶,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的确是个很长的故事,好在她已经挣脱了最初那种试图证明其真实的强烈情绪,于是也不必将细节面面俱到。
十四岁到五十二岁的人生浓缩成一小时多的娓娓道来,说到那些熟稔至极却少有诉诸于口的名字,心底依然还有些隐约的刺痛,却不再有那种重到喘不过气的遗憾了。
话题停留在女君合上眼的那个冬日,猫已在她怀中熟睡,而那边的傅东君迟迟没有作声,只有极轻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在。
她喝了一小口沁冷的茶水,用口腔里的温度将它暖了暖:“师兄,有什么感受吗?”
傅东君喉间咽了咽,一句话出口有些艰难:“同同,是真的吗?”
“对于我,刻骨铭心,千真万确,”她笑了笑,声音有点轻,“但对于他人,已经无所谓了。”
她已经明白了。
既然那些真实与否只对我一个人有意义,那我又何须再找什么痕迹呢?
我的存在就是证据本身。
那边傅东君再沉默了几息,想起那个“说话像五十岁阿姨”的调侃,心绪一时难言的复杂。片刻后,他自顾自地点了一下头:“对,那就是真实。”
“对,那就是真实。”她重复,眉眼带笑,很是舒朗开怀。
傅东君略略调整了一下心情,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感受呢?”
“感受……还会有些遗憾吧,意识到我往后所有的时间都无法再见到我的挚爱们……”她想了想,“不过,死亡肯定是要结束所有社会关系的。我在死后还能以这样一种状态拿回自我意识,甚至是如此年轻的一具躯体,已经是足够幸运,又怎么还能奢求更多与他们的时光呢?”
傅东君小声道:“你现在有我们。”
“对,我还有你们,还有你,”她又笑了,“所以遗憾可能在于,我没办法给我的儿女介绍你,没办法告诉他们,他们还有那么好的一个舅舅……我当年厌倦这种关系,如今可能是年纪大了,倒还有些,嗯、向往。”
舅舅——
傅东君眼角都有点湿了:“你的孩子肯定很漂亮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