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点点,“小师叔明鉴,基本就是这个道理,此外匠籍制之后还有市籍制,以上都长安为例,设立东市西市,有官吏掌管市籍典测,制作官样,征收商税、户税、掌管公验、过所,监管建立诸多行业行会,设立行头等等。”
李在摇摇头,“管的挺详细啊,手工业什么的还不好说,但商业嘛,一放就乱,一管就死,最是敏感麻烦不过,长安生意不好做吧?”
宁致点头道,“是啊,小师叔说的真是形象,一放就乱一管就死,是挺麻烦的。”
李在看着宁致,这个道长是他最初遇见的那一批人,自然很是亲切,他的气机也是沉稳醇和,既然亲近,李在也随和道,“你知道的挺多啊,也是渊博了!”
宁致笑道,“谢小师弟夸赞,弟子本是匠籍出身,蒙师傅赏识,得以拜入玉泉山,处理诸多庶务,钱粮管事内外交往等等,小师叔若有什么差遣,弟子必定从命。”
李在眉角微微一挑,“匠籍不得更改,不得改业,入了道门就能出了匠籍吗?”
宁致道,“是的,小师叔,这是极少能不落人把柄的法子了。”
李在看着宁致,“你来丹同渡不仅仅是来看看吧,还有什么事对吗?”
宁致一躬身道,“小师叔明鉴,本来师尊要亲自前来的,但恰巧小师叔要来丹同渡游玩,师尊就不来了,命我听从小师叔的差遣吩咐。”
“切!莫名其妙就被老道当枪使了!”李在摸摸鼻子,姜还是老的辣啊!宁致笑而不语,自从归心小师叔回到玉泉山,玉泉山便多了许多生气,上上下下热热闹闹,秋末冬临,往年几位贵人在玉泉山过了重阳中秋就会返回上都长安,哪像今年都在玉泉山住了数月了,气氛真的好了,全赖这位小师叔的功劳。
李在转身,“带我去粮仓看看,看不到粮食心里不大踏实。”
“小师叔这边请!”宁致前面引路,“玉泉山拥有良田万倾,所产的粮食多半都是出售的,这丹同渡半数以上的粮食是有玉泉山供应的。”
李在点点头,“蛮厉害的!丹同渡是怎么回事?感觉水很深很混的样子的!那位黄大小姐你应该熟悉吧?”
宁致点头,“我此次来,就是应了黄小姐多次邀请才来的,小师叔能来更是天大的福气。”
李在想了想道,“黄听雨邀请玉泉山,是我们这边的?她还和我有一番旧相识呢。”
宁致带着掌柜的和伙计为李在指路,往粮仓而去,边走边说道,“小师叔,丹同渡是个奇怪的地方,在朝廷的文档典籍里面它只是一个渡口,不是一个城镇,甚至村落都不是,所以南衙的宰相们管不到这地方,而且呢大河西岸是上都京畿地方,过了河这边呢是河中防御使的地方,往北面去不远呢河西是漉州节度使,河东是太原府管辖的河东节度使,四战之地咽喉要塞,这个渡口很早很早就有了,前隋大业年间征高丽,开始驻扎军士看守,建筑有军寨,屯兵数百守备,交通东西两岸朝廷文书等,高宗年间,朝廷灭高句丽叛乱,为了军情传递方便,丹同渡划给了内府五监的都水监管辖。”
“都水监?”李在看了一眼宁致,“内府五监都是什么,感觉有些熟悉的感觉?”
宁致疑惑的看了一眼李在,“熟悉的感觉?本朝依前朝制度,三省六部外另设九寺五监,五监分别是国子监、军器监、少府监、将作监还有就是都水监,都水监以都水使者为长官,掌管河渠、津粱、堤坝等。”
“我想起来了,都水监是不是还掌管着船渡桥梁、车船舟马?”李在站在后院,东西厢房木茬还算新的,粮仓呢?掌柜战战兢兢打开厢房,里面堆垛着粮囤,李在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宁致道,“小师叔明鉴,都水监在太宗年间是兼着船渡桥梁的差事,但是武后当政之后就被裁撤了,都水监也成了清水衙门。”
“那是,武媚娘要夺取大唐江山,肯定先要剪除李唐宗室的耳目了。”李在迈步进屋,这屋子外面看寻常,里面看却空间很大,粮囤裹的严实,“咱们在丹同渡囤积的粮食很多吗?”
宁致挥手让掌柜的和伙计们全都退下,接口道,“不少,丹同渡每消耗十斗粮食,三四斗或者更多都是玉泉山的,但城里面只是小头,大宗的粮食为了避人耳目还在外面,毕竟丹同渡还不是城;小叔叔,你的意思,都水监还是皇家密探了,他们兼着船渡桥梁观察天下动向也确实十分方便。”
“是啊,”李在随手抓起一把精米,挑起几颗放嘴里,“太宗朝,朝廷的密探有主要有三股,军队里是百骑司,朝廷里就是都水监了,还有一批游侠儿是被程家掌控着,至于后宫的鸡鸣狗盗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高宗朝长孙无忌势大权倾朝野,李治白捡了皇位也容不得外戚擅权,于是扶植武媚对付世家,他自己偏偏又是眼疾目眩,覆水难收,培养了一个千古女帝,世家基本上清理干净了,李治忘记了其实皇家才是最大的世家,他一死,武媚娘干脆连李唐的江山都夺去了,呵呵!”
宁致摸摸脑门上微微的冷汗,“小师叔说的是,小师叔的意思是说,丹同渡一开始是被皇家密探控制的?”
“估计现在也是!”李治嚼碎口里的米粒,淡淡的米香很可口,“但是呢,只怕皇帝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丹同渡这地方。”
宁致点头,“丹同渡的确情形古怪,谁都管不着,却又掌控大河内外交通要道,地界上属于河中观察使辖区,却又有神策军驻守,黄小姐又是一个惊艳的奇女子,一番运作,这地方很是兴盛了,周围的人也全都眼红了,河中府的乔远只怕还做着美人、财富、城池三得的美梦呢!”
李在笑,“我们就要他美梦成空,是不是?”
宁致也笑,“他想做什么美梦由他去,但是想要独吞丹同渡,好处全占,他真的想多了,玉泉山的粮食,河南来的丝绢,漉州的马匹牲畜,河东云中的皮货,东西两都的邸店柜坊等等,丹同渡看似地方不大,牵扯的地方太多了。”
李在眨眨眼,“你们做的都是大生意,黄听雨只是赚些可怜的物业钱,还被人惦记,真是差距啊!”
宁致笑,“丹同渡地界四不像,谁也管不着,在这里赚钱自在,谁都喜欢,就像这房子,要是在上都东西两市,过三层都是要被拆掉的,还有非三品以上的官员敢在街上开门,顷刻间就会被官府封门查户的。”
李在也笑道,“真扯!行了,你忙你的吧,我随处逛逛,还有给我准备一个褡裢,我感觉我的背包太打眼了,一路上都在看我,难道是我太帅了?”
宁致竖起一根大拇指,“那自然是小师叔太帅了!丹同渡不太平,私下里谈不妥的已经动了刀子,每天巷子里都能看见死人,河中府观察使乔远吃相难看,但也是占了形势,前年也就是大和二年横海留后李同捷占据沧州叛乱,被卢龙节度使李载义平定,河北一片狼藉,还未喘息,塞外契丹人又入侵,李载义又与契丹人作战,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损失很大;魏博节度使史宪诚部将何进滔叛变,凉国公义武节度使李听平叛失利,朝廷兵力疲惫,河北山东叛乱此起彼伏,物资紧张,河东节度使连续对北镇用兵,无力南顾,正是河中府谋取丹同渡最好时机,眼下城中乔远的私兵足够数千人,至于城外河间城的韦厚已经失了先手,没有河东节度使的支撑,他最不成气候,所求偏偏还只是个女子,不足道也。”
李在翻了翻白眼,好一会也没梳理干净,地名什么的都是一眼抹黑啊,完全不知道哪是哪啊,就是知道此时藩镇的叛乱此起彼伏,河北山东连成了一片,“好乱啊,到处都是叛变,兵戈四起,这世界果然不安全,看样子我需要给自己准备战甲兵器了;局势什么的,我不管,你看着处理,我自己去玩,你不用管我,我这次从玉泉山下来,就是试水来的,我带着刀呢,不怕危险只怕无聊!”
宁致此时已经安排伙计给李在备好布搭,李在把自己的东西从背包里取出来,全部装在布搭里,让宁致给自己收好小背包,还把钱物整理了一翻,老太监陈宏志的紫金鱼袋用来唬人最好不过,就把金叶子大个的银锭子装了几个,收拾利落之后,李在释然然离开粮店,出门回头又看了看那挑着旗帜,角落里是用黑线绣了一个泉字,只是自己刚进去的时候没注意罢了。
粮食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自己落脚的玉泉山竟是个大粮商,李在这下不用担心自己会饿肚子了,刚刚醒来的那一会的饥饿感似乎给李在太过深刻的教训,粮食什么时候都要放第一位,衣食住行礼义廉耻,衣食是第一等的!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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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