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仁浩和钟义瀚兄弟俩,就那样一起痛哭流涕地待在密室里,看着那些黑衣恶人杀死了他们的母亲和父亲,又杀光了钟家的全部仆从。地上血流成河地躺满了尸体,而在这样长久而激烈的战斗之后,依然还活着并且站着的,是那些恶贯满盈的黑衣人。兄弟俩看见,那些浑身沾满鲜血的黑衣人,在杀光了钟家的人以后,便纷纷地钻入涌入了钟家的院子和各间屋子里,他们像是都在翻箱倒柜地搜寻什么东西。他们反反复复地搜寻着,搜寻得焦头烂额,看上去真是恨不能把钟家掘地三尺。但是很显然,这些黑衣人,最终全都一无所获,他们全都一个个地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从钟家的各间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中除了兵器,什么也没拿着、拎着。黑衣人一个个地看起来都挺沮丧。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山,只留残余的一丝光辉还在明亮着人间。人间已薄暮,暗夜已走近。黑衣人们,把地上的那些尸体都堆到了钟家的院子里,最后,他们在钟家放起了一把火,在那些尸体上放起了一把火。烈火熊熊,借风势威猛。大火焚烧着那些战死者们的尸体,焚烧着钟家的房子。火势难挡,风卷火旺,钟家的一切都在火中化成着灰烬。而那些还活着的黑衣人们,看着大火烧起来以后,便都哈哈地笑着,扬长而去。他们的笑声,肆无忌惮又充满了报仇的快感,这种笑声,在钟仁浩和钟义瀚的心灵里刻下了深刻的血痕。兄弟俩就那样远远地看着父母的尸体在火中被焚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镖师、仆从的尸体和黑衣人的尸体烧糊在一起。火焰红通通,又明晃晃,在薄暮的昏暗中照亮着天、照亮着地,照亮着这人间的许多东西。钟仁浩和钟义瀚,心中融进了像这火一样凶猛的仇恨。他俩都在心中誓,将来终有一天,他们要为父母报仇雪恨,杀光这群黑衣人,要他们血债血偿。
黑衣人都走光了,走得无影无踪了。而大火仍在燃烧,火势凶猛。大火烧着了这片小树林,小树林里也着起了火。火势借着风势蔓延,很快就要烧到密室这里了。钟仁浩和钟义瀚,就一起跑出了密室。他俩在火中逃命。但是,他俩的周围,全是火,全是大火,全是着了火的树木和枝条。钟义瀚很害怕,钟仁浩也害怕。但是钟仁浩还是安慰钟义瀚,说“小弟,不要怕,小弟,你不要害怕。上天不会灭了我们钟家的,苍天有眼,善恶有报,我们都会活下来的。你跟着我一起逃,我们总能逃出去的。”
兄弟俩在纵横交错的大火里左奔右逃,希望能找到一条活路逃出去,可是火焰一层又一层,像织网一样封堵着四面八方的道路。大火凶猛又灼烈,火舌乱舞,赤热的火焰一重又一重,直要把人烤化。钟仁浩和钟义瀚四处寻路,四处逃躲,但是,在这场大火的包围中,他俩似乎真的已经无处可逃了。
就在兄弟俩几乎绝望之时,天上却突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雨下得很大很猛,像苍天的一场哭泣。雨水稀里哗啦往下直落,雨势滂沱。火势被雨势压制住,火焰开始屈服。火势开始缩小。雨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小。苍天像是听见了兄弟俩心中的苦痛与哀求。大雨持续不停地下着。终于,火焰全部被浇熄了。钟仁浩和钟义瀚,得救了,他俩竟然没有丧身于火海。兄弟俩全身湿透地,站在大雨中。他俩放声大哭着。这大哭中,既有他们刚刚于火海中死里逃生的惊恐与后怕,更有他们对眼前这一片无边黑暗与无边灰烬的悲哀。
火焰被大雨浇熄了,周围就都黑暗了下来。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黑咕咙咚的一团漆黑。而在这漆黑中,又有无尽冰凉的雨水在从天上浇下来。雨水那么多,那么密,像无尽的冰寒哭泣。钟仁浩和钟义瀚两个人,站在黑暗中,站在雨水里,全身湿透着,全身冰凉着。他们再也没有父母的疼爱了,以后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他俩还那么幼小,却已经在这短短的一天中,经历了父母双亡和死里逃生。他俩哭泣着,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世界的黑暗与心里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后来,雨停了,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兄弟俩看见了眼前焦黑的废墟。以前那么温馨的家,那么温暖的屋子,如今都成了黑糊糊的断垣残壁。钟仁浩和钟义瀚想去尸体堆里找出父亲和母亲的尸体,去将他俩好好安葬,但是,那些尸体全都烧成了焦黑的一团,一团一团相互粘连在一起,又经过了一夜大雨的冲刷和浸泡。兄弟俩根本没法在这些尸体中分辨出谁是谁。怎么分辨呢?没法分辨出来。敌人和亲人,全混合在了一起。
那些镖师和仆从,也都是为钟家而战死的,兄弟俩也想将他们给好好安葬了。于是,钟仁浩和钟义瀚就打算挖几个大坑,把这些尸体都埋了,也不管谁是谁了,就让大家都入土为安吧。不管好人坏人,亲人陌生人,死了都总得有个坟。
钟仁浩和钟义瀚去屋子的废墟中,找出了两把以前家里仆从们用的铁锹。兄弟俩去小树林里,找了一片比较开阔平坦的地方,开始挖坑。他俩边哭边挖,用力地挖。他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这么久。悲伤总是禁不住。
兄弟两人挖到傍晚,挖出了三个大坑。他俩估摸着这三个大坑应该够用了,然后就开始一起搬运那些焦糊的尸体。他俩也不管这些尸体中究竟哪些是亲人友人、哪些是坏人恶人,反正就是都搬得恭恭敬敬。他俩好好地把这些尸体全都安葬进了大坑里。尸体都搬运进大坑以后,他俩就又动手把这三个大坑给用土掩埋上。最后,形成了三个大大的坟冢。兄弟俩也不知道父母究竟是在哪个坑里,于是他俩就只能一起在这三个大坟冢前跪了下来,向它们拜了三拜,算是向父母拜别了。
做完这些,天已黑。天上有淡淡的月光照下来。月光映照在兄弟俩身上,映照在三个大坟冢上,显得萧索、寂寞、哀冷。兄弟俩做完了这一切,悲伤稍微平息,才感到渴了和饿了。他俩回到密室所在处,查看了一下,现密室还好,没有被火灾波及到。于是,他俩就一起回到了密室中,点上蜡烛,喝了点水,吃起了干粮。他俩想着这些水和干粮还是母亲为他们准备的呢,他俩不禁就又都悲伤哭泣了起来。人间哪人间,总是充满了这样无尽的哀伤。
兄弟俩就这样,一起在密室中生活了几天。他们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他俩吃完了所有的干粮,喝光了所有的水,想起父亲在最后那天曾向他们交待过“……如果你俩直到吃完这些干粮、喝完这些水,也不见阿爹阿娘回来,也没等到阿爹阿娘来敲门,那么,你们就自己离开这间密室吧,你们两兄弟,就一起离开这春君州凌微县,去其他地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那也许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是,阿爹阿娘希望你们可以像两个男子汉一样,坚强地活下去。记住阿爹阿娘以前教过你们的那些做人道理,希望你俩长大以后,都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样我们就死也瞑目了。”
于是,兄弟两人,就收拾好了这个密室,关好了密室通气口处的挡板,然后,他俩最后回顾了一眼这间密室,就一起离开了这间密室。兄弟俩一起走到了密室外的地面上,他们关好了密室的铁板盖门,又分别用泥、草、石头,分三层将这块盖板一样的密室地门给掩埋、伪装了起来。伪装得就像这间密室不存在一样。
钟仁浩和钟义瀚又去拜了拜那三座大坟冢,告别了父母,然后,他俩便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家乡,开始了流浪的生涯,从此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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