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安王左臂上中的那一箭有毒,由于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现下周围的皮肤已经溃烂。
肃安王齿咬刀鞘,手持匕首,将骨上的腐肉尽数剃去。
一刀又一刀,汗与血相错相融,染湿了他的袍裾
可他面无表情,毫无痛色,仿佛剔下的肉不是自己的一般。
李怜灼是沙场老将,见惯了生死,饶是他,也不由得被肃安王的这份坚韧所震撼。
他静静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肃安王处理完了,便敷上药,抬头看向李怜灼,诚恳道,“此次多亏李将军出兵相助,不然,本王只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李怜灼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这本就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更何况——”
李怜灼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将平乐公主的事情瞒下,转移了话题,“王爷,巴吐尔那边来了援军,我想既然皇上还没有明令征讨西域,我们不妨先撤兵回玉门关,将此事禀告皇上,等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再做打算。”
肃安王颔首,“就听将军的,对了,我怎么没看见楚天琦,他没和将军在一块儿吗。”
李怜灼见问,索性实话实话,“楚将军一直守在平乐公主帐外,寸步不离,保护公主,还有陆将军也是。”
肃安王皱起眉头,“平乐怎么也跟过来了?这个陆奔!”
李怜灼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末了,他汗颜道,“平乐公主深明大义,不顾一己安危也要来救王爷,微臣自愧不如。”
肃安王虽然生气,但见他如此自责,倒不好再说什么,笑了笑,道,“这样的事怨不得将军,将军愿意冒着风险出手相救,本王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说着,站起身,李怜灼忙跟上去,“王爷身上还有伤,不宜活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肃安王一动,左臂的伤口就跟着疼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袖口,不让那血流出来,“我去看看平乐,她跟过来,我不放心。”
李怜灼眼见拦不住他,只得帮他撩起帐门,二人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侍卫慌里慌张地撞了过来,嘴里喊着,“不好了。”
肃安王眸色一沉,抢上一步,揪住那人便问,“怎么了?”
侍卫被他揪着,身子却跪了下去,磕磕巴巴地说,“王爷,公主她,她——”
肃安王心中一惊,松开手就跑了起来,他毫无方向地跑了几步又回来拎起侍卫,“带路!”
侍卫腿都软了,勉强支撑着引他往平乐公主的营帐走,李怜灼眉头紧锁,紧紧跟在后面。
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肃安王脑海里却想起了许多事,那都是他和平乐之间发生过的。
小时候,他们在一处玩儿,平乐喊他哥哥,他喊平乐妹妹,两个人就是像亲兄妹一样……
平乐出嫁时,正赶上南蛮闹事,他受命前去平乱,二人在宫中见了一面,匆匆而别……
他听闻平乐在西域过得不好,没日没夜地策马狂奔,可当他真的在宴席上见到了平乐,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平乐,抱着她离开,她是那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的脸是那么苍白,像是冰冷的雪,没有一点温度……
平乐帐外的两个士兵立在门口,还都保持着拿刀的姿势,可是眼珠却是一转不转,显然他们连刀都还没来得及拔出,就已经被人杀死了。
李怜灼心中思忖,这两个是肃安王的亲兵,武功是绝对不会差的,可他们却都死得无声无息,可见刺客的身手实在了得。
李怜灼跟着肃安王刚一走进帐内,便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爬了过来,他不觉退后一步,定睛一瞧,却是陆奔。
陆奔扯着肃安王的袍角,吃力地说,“主子,公主……劫走了……苍青色……救……”
陆奔的话还没说完,人就昏死了过去。
肃安王面色铁青,大喝一声,“陆奔!”
李怜灼赶紧吩咐已经吓傻了的侍卫,“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叫太医!”
侍卫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喊人。
肃安王放下陆奔,便要追出去,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王爷——”
他回头,见是悠悠躺在一滩血泊里唤他,她死死捂住心口,那里正汩汩地往外流着鲜血,眼看已经命不久矣。
肃安王的步子再也迈不开,他将悠悠揽在怀里,眼眶泛红,声音沉痛,“麻烦李将军带人去追回平乐公主,本王即刻就到,拜托了!”
“王爷放心!”
说罢,李怜灼疾步而出,掀帘时,侍卫正好领着太医进来,两人向他行礼,“李将军。”
李怜灼催促,“快去救人。”
太医看向地上的两人,犹疑地问,“王爷,先救哪一个。”
肃安王正要说话,悠悠却拉住了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救陆奔。”
肃安王心中骤然一痛,“太医,你快过来看看她。”
太医搭了脉,又探了探悠悠的鼻息,便向肃安王摇了摇头,起身去另一边瞧陆奔的伤势。
肃安王悲恨交加,眉头紧锁,悠悠勉强抬起手,指尖在他的眉心处虚虚实实地点了点,“王爷,不要皱眉——”
肃安王安慰着她,“悠悠,你坚持住,等回宫了,我再给你找御医瞧,一定会有办法的。”
悠悠摇头,“王爷,我知道,我快死了,我只想和你再说会儿话。”
肃安王只觉喉中酸涩,他握住她的手,忍痛点了点头。
悠悠同他十指相扣,笑了笑,“我第一见到你,就爱上了你,你当时穿着一身的铠甲,意气风发,就仿佛是天边翱翔的雄鹰。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将来一定要做你的女人。咳咳,可惜……可惜……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