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口是掀起來的,淮煙望著外面滿是裂紋的地面,急匆匆的身影,忽遠忽近的哭嚎聲,迷尹街像是被整個掀翻了一樣。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說,他的父母可能已經不在了,就被埋在外面的廢墟里,廢墟底下還有很多很多人。
淮煙正想著該怎麼說,向默走過來,指了指男孩兒手裡的石頭:「他們現在在你的魔法石里,他們會陪著你,保護你,所以你也要保護好他們,你要堅強,然後好好長大。」
男孩兒捧著石頭,更小心了,認認真真看著,最後捂著石頭貼著自己胸口,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男孩兒被轉移到專門的兒童避難所,連他的魔法石頭一起。
「你之前也送給我一塊白色石頭,是雕刻好的,」淮煙扒拉著地上的石頭,大的小的都有,鵝卵石很少,大多都是碎石塊,白色的更少,那麼純白的更是沒見過,「後來被我弄丟了,我很後悔。」
安諾聽到了,插了一句:「先生是在說雕刻著你十八歲模樣的那塊白色鵝卵石石雕嗎?」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那塊石頭沒有丟,我倒垃圾的時候看到了,我知道那是祝先生送給你的,就給你收起來了。」
「謝謝你安諾,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稱職的管家了,」淮煙看著安諾,「還有,你是怎麼知道雕刻的是我18歲的時候?」
「不客氣,那是我應該做的,」最稱職的管家,那是對安諾最高的評價,安諾聽了很得意,動了動機械手臂,指了指大腦儲存卡的位置,「我的內存里有先生從小到大的所有樣子,那個石雕我一看就能判斷出,跟你十八歲的時候一模一樣。」
安諾是祝城淵設計的,所以他從小到大的模樣,只能是祝城淵上傳上去的。
「我十八歲的時候,你見過我嗎?」淮煙轉頭問向默,他問完就後悔了,向默現在記不得。
向默說:「早晚會記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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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淮正卿身邊的,除了秘書還有長槍短炮各路媒體記者,一邊現場直播報導迷尹街震後受災現況,一邊對著淮正卿,又捧又贊。
鏡頭下優秀的表演者們,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無懈可擊,處處透著憂心跟關懷,還去見了林弘天。
上午還出現在鏡頭裡的林弘天,當天夜裡就被送到了向默的帳篷里,送他來的不是救援機器人,是他兒子林乾坤跟他的兩個手下。
林弘天為了護著兄弟的孩子,被落下來的巨石砸中胸口,送過來的時候還在吐血,只剩最後一口氣。
迷尹街中心醫院已經塌了,醫療隊也已經拼勁盡力,林弘天知道自己不行了,讓林乾坤一定要把他送到向默這裡來。
因為失血過多,林弘天氣若遊絲,臉色跟紙一樣白,努力撐著眼皮。
「我只能做到這裡了,我說過一定會護著兄弟們跟兄弟們的孩子,卻也只做到了這些。」
「向默,我得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林弘天咳嗽一聲,「不對,我應該叫你祝城淵,你是祝城淵,乾坤以後就拜託給你了。」
林乾坤背過臉哭了,向默答應他:「乾坤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林哥,你還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吧。」
「我們跟地下城有交易,迷尹街是他們的洗地機,垃圾場,給他們提供娛樂,賭場,還有各種地下城不允許的活動,最重要的是實驗基地,同時他們也保證,不會再動迷尹街的人跟孩子,不能拿他們做違背人道的實驗,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也只能做到讓他們活著而已,毫無尊嚴地活著,迷尹街的人像狗一樣,永遠匍匐在最底層,誰都能踩一腳。」
「跟你們交易的,是地下城的什麼人?他們在做什麼實驗?」向默急著問。
林弘天還想說話,但他已經說不出來了,氣管里嗆了血,不停咳嗽,嘴角還在往外冒著血沫,瞳孔已經失焦,艱難地抬起手指,指了指帳篷外,又猛地垂了下去,耷拉在向默身上,再無生機。
林乾坤跪在地上趴在林弘天身上嚎啕大哭:「爸,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啊,我以後該怎麼辦啊。」
向默攬著林乾坤肩膀:「節哀,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別讓爸爸難過,他還看著你呢。」
救援持續了三天三夜才結束,除了機器人外,所有人都累癱在原地,營養劑一卡車接一卡車地從地下城運送過來。
淮煙跟向默一人連著喝了三支營養劑,最後還是虛力地癱坐在帳篷外。
淮煙枕著向默大腿,向默抬手揮了揮飄過來的沙土。
安諾洗了兩條毛巾送過來,向默隨便在自己臉上抹了兩把,又用另外一條乾淨的毛巾擦乾淨淮煙臉上跟脖子上的灰。
淮煙閉著眼,鼻子裡都是石灰跟血的混合氣味,被濕毛巾一浸,潮了之後夾雜著難聞的土腥味兒,從鼻子一直往肺里刺。
淮煙覺得肺里難受,換了個姿勢,臉貼著向默的腰,在他衣服上使勁兒蹭了蹭發癢的鼻子,往他身上靠了靠。
有人在哭,有人在擁抱,有人跪地祈禱,有人還在廢墟里瘋了一樣地找人,沒人在意躺在路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淮煙臉埋在向默腰上,聲音瓮聲瓮氣:「痛苦總是漫長,如果能早點兒結束。」
向默眯著眼望著頭頂的太陽:「真希望地下城的太陽能永遠照在迷尹街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