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應煥已經從看宣於嵐之處處不順眼,轉變成了看她像看待自家夫人膝下一隻會討歡心的狸貓。
孌徹斥道:「你把軍紀軍規放在何處?別惹事兒了吧,五年之期將滿,到時主帥放我們歸家,想搶誰就搶誰,你惹出事端,說不定主帥一生氣大家都走不了。」
禹應煥粗聲粗氣諷道:「走不了不是正好?你剛好能長長久久呆在寒祺身邊。」
「你——」
果然還是個火爆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同室操戈是天大的罪名,秦雪若擔心宣於嵐之,也不能由著禹應煥胡來,忙拍了拍禹應煥的手:「沒事,少安毋躁,我多留心著,姜故燁真危及了嵐之的安全,我定求你把她搶出來。現在……讓她安穩養傷也好。」
禹應煥點點頭。
孌徹「哼」了一聲,似在笑他沒出息。
寒祺見她滿臉疲態,忙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子體己話,問了在軍中生活可習慣,生活上的物資可有短缺,她得了一些奇貢品,過會兒讓人收拾些送去她的住地。
秦雪若再三推辭。
寒祺只是笑說從小就想有個姐妹說些知心的話,軍中的男人們個個心粗大條,不會體察心思,還是女孩子好,知道心疼人,一看到她和嵐之便心生歡喜,直想把她們當親生妹妹疼愛。
提到了宣於嵐之,秦雪若笑容又多了苦澀。
孌徹撅嘴不滿道:「我心細著呢!你有什麼不開心的難過的,我都看著呀。」
「笨蛋,沒聽出來我在哄若若姑娘開心麼?你非要較真。」
寒祺伸出蔥指,嗔怪地戳了戳孌徹的額頭。
孌徹頓時低眉順眼,俯稱臣。
寒祺將話題扯遠了些,有意避免可能讓秦雪若傷懷的話題:
「五年期滿後,我們要先回武都拜見祖母,接受封賞。若若姑娘,你會同我們一同去武都嗎?武都的城牆很高很厚,登上城樓,能將周邊城池的景色都收入眼底呢。武都的姑娘很大膽驍勇,勇猛非常,勞作、耕種、經商甚於男子,沒有你們南邊的姑娘柔軟,但是笑起來像金燦燦的陽光,個個都尊敬崇拜我的祖母;武都的男子操持內務是有一手的,逢年過節,總能將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有還有,武都的秋天最好看了,氣候宜人,不冷不熱,什麼好看的衣服都能穿出來,不像這裡終年只能裹著厚厚的襖子……」
寒祺是講故事的好手,秦雪若不由地被她敘述中的繁華都城吸引。
她原是想著儘快帶著族人離開是非之地,聽到武都一派海晏河清的氣象,與南部處處不同的習俗——尤其是武都豪氣萬丈的女孩子們,頓時生出了親自感受的衝動。加之當今珨王是萬世不出的明君,將風雲飄搖的江山坐得穩穩噹噹,平叛,治水,鎮天脈,定四海,是天下女子的榜樣,秦雪若熱血上涌,也想親眼拜見這位楷模。
族人們,有合適的機會,她可以安排他們先行歸家。水鏡族的地盤就在那兒,又不會長腿跑掉,什麼時候回去都是一樣的。
人生難得知己。
在族中時,她最見不得的便是於醫術上靈動聰慧的姑娘們,到了年紀尋覓如意郎君後,不再在岐黃之術上投入時間精力,一心為夫婿洗手做羹湯。每次看到這樣的姑娘們囿於後宅,她的心要難受上好一陣子,因而才早早下定決心不被婚姻困住。越往北,女王的影響越大,女子們以作出一番事業為榮,爭著搶著與男子同台競技一展風采,在武都之外,哪兒還能見到這般百舸爭流?
她以為戍北軍的生活給她帶來的只有驚恐不安與反感,但戍北軍中既有宣於嵐之這種有勇有謀仗義果敢的女將,也有寒祺這樣為人慈悲滿心良善的王孫,北方陣的諸位憨傻單純,孌徹、聞人順等一片赤誠,各司其職,維護著家國大義。無知無覺中,她好像和此間種種生出了密不可分的聯繫。
幾息之間便下了決斷:「好!」
身側的禹應煥為之一振——她答應了?答應了便意味著,他們還有足夠久的時間相處。
情難自禁地握住秦雪若的蔥指。
秦雪若捏了捏他的指尖。
有什麼東西在他們之間脈脈流動。
寒祺笑著與她擊掌:「一言為定。」
秦雪若緩緩吐出一口氣:「要一起去武都,拜見陛下,要看武都的風土人情。有機會,還要一起看更多更多的美景,要嘗遍武都的好吃的,要結交最豪氣萬丈的姑娘,把酒東風,且共從容。」
出於害羞,隱去了「一起」的對象。
禹應煥聽得出,她是要帶上他一起,就像她許諾的那樣,不丟下。
孌徹看見野狗小人得志尾巴翹上天的模樣,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抱臂道:
「好好好,我和寒祺倒眼睜睜地看你們夫婦在這兒恩恩愛愛,我們可走了。」算算時間,是到了處理別的軍務的時候。
「慢走不送。」禹應煥悠然道。
得知了寒祺中毒一事,孌徹更是對她寸步不離,看她就像是看著一盞易碎的瓷器,還誇張地要上手扶著她走,被寒祺笑著打開了手。
秦雪若望著禹應煥和孌徹鬥嘴,覺得有極了——這個人不但手頭功夫厲害,在口頭上好像也沒人能占得了他的上風,日常就是把身邊的人懟個便,舌戰群儒。
想像了一下十幾歲的禹應煥,面對這一群關係戶,不服輸不氣餒,護著北境的小狼崽子們,勇於成為頭狼,用拳腳和口舌守著屬於北方陣的東西,秦雪若直覺得可愛至極,用空著的手撓著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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