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就晕了过去,甚至她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也能听到外界的话,就像现在,黛玉的啜泣声和林如海的安慰声,都在自己耳边,只是无法睁开眼睛罢了。
黛玉也确实就在她耳边,正趴在床前,眼光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任由林如海轻拍着自己后背,又问:“爹爹,妈是怎么了?”
“已经请刘大夫瞧过了,说是没有大碍,或许,过一阵子就醒了。”
“爹爹骗人,”黛玉抬头,看着林如海,“爹爹不担心娘亲吗?”
“胡说,爹爹怎会不担心,刚已经让下人去熬药了,又另外让人去寻了大夫还有大明寺的高僧来,爹爹怎会不担心你娘亲?”
“真的吗?”黛玉仰头看着林如海的神色,似是在确认着答案。
“玉儿就是这样想爹爹的吗?”
黛玉摇了摇头,但心下还是不安,她不是赵敏,所以不知道真实情况,她也不是林如海,与贾敏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对妻子知之甚多,能凭借些“蛛丝马迹”和赵敏的神色,就有了判断。
她如今不过刚满六岁,前三年幼儿时期的记忆本就是模糊的,说起来也不过是近两年才对贾敏有了明确的回忆,而且,即便是赵敏刚刚醒来时,她对着黛玉也是几乎没有疏离。更何况,即便当时是有了些不自然,对于当时的黛玉来说,她也很难注意,毕竟,对于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说,她最需要的不过是父母的关怀罢了,而醒来后的赵敏,也恰恰带给了她这样的关怀。
所以,即便她也在院中听到了僧道之言,也未如林如海般想得那么许多。
只是,她却能感觉到刚在院中,她走之前,自己父母间的不同,至少,他们是有话要说的,且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或许对赵敏的行为变化感触不深,但是却对两人那时的氛围变化极为敏感,黛玉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再等等罢,刘大夫说过你……母亲身体无碍的。”林如海叹了口气,将女儿从床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细细安慰着。他刚刚的话自然不是哄黛玉,虽然此事诡异,但他又如何会不担心妻子的身体,无论如何,此事并无定论,他也不能让妻子就这般躺在床上。
而后,又请来的两个大夫果然也未诊出问题来,林如海便只好装作无事般,叫人悄悄送出了府,但心下却也更不安了,直到了傍晚,哭累了的黛玉已经在他怀中睡了过去,豆蔻方才回来。
林如海将黛玉放在软榻上睡着,又忙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是觉远大师不愿前来?”
觉远大师乃是大明寺中有名的高僧,已将杖朝之年,且他凡是有所批语未有不准的,按说今日之事,便是赵敏晕倒不能去寺中,也该由林如海亲去请来才是,只不过林如海当时心绪不稳,且赵敏又无缘无故晕倒,他一时不察,却只让豆蔻独自前去,倒是确有不妥。如今见只有豆蔻一人回来,方才想起此事。
只豆蔻却摇了摇头,忙道:“老爷别担心,虽然大师未曾前来,但却好像心有所感,我到寺庙时,递上了老爷的名帖,便有一位小师傅出来,只说觉远大师算到了今日会有客前来,说不必相见,只让我转告一句话‘一切皆是缘法,是福是祸,全凭个人所感。’大师还说‘让老爷放心,只待时间。’”
林如海听闻“放心”二字,心下一松,无论如何也需人醒来才好评判,且不管究竟生了何事,这具身体总还是自己妻子的,虽然不知醒来后会是何人,但也总不该就这样沉睡着。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妻子”,略想了想,终究嘱咐道:“放出消息去,就说太太今日不知为何得了急症,昏迷不醒,大夫虽说身体无碍,但我仍心中不安,去大明寺寻了高僧,只说太太原是被外道所害,如今高僧已经施救,七七四十九日内,定然苏醒。”
“是,奴婢知道了。”
“记得要不露痕迹,也不能将太太生病的消息传出府去,这个尺度,你把握好。”
林如海本是不想让家中有此等佛道之类的流言,但此事巧合得很,若是赵敏明日便醒也就罢了,若是当真要昏迷些时日,这件事情总是瞒不过去的,与其让下人自己猜测,三人成虎,不知传出什么谣言来,不若自己放出些有利的信息去,这样,待将来人醒了,万事也有转圜。
豆蔻出门后,他便又坐回床上,今日他已不知是第几次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叹气了,也不怪林如海心内煎熬,他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接受如此怪异之事,已经算是心志极为坚定了。
只不过,晕倒的赵敏如今却是感觉不到此刻的事情了,在豆蔻说起觉远大师的批语后,她就恍恍惚惚地做起梦来,如今正是见着张无忌正带着人四处寻她。
“阿牛哥哥,你的妖女不要你了罢。”
是那个被毁了面容的蛛儿在说话,勉强算得上一个真性情之人,赵敏却是算不上讨厌她。
“她是去寻她爹爹娘亲了,”张无忌自在赶路,似是没有理会蛛儿的话,但也并不见不耐烦,还常有关怀举动,只是又难免懊悔,道:“我不该让她独自一人上路的,如今大都城破,汝阳王夫妇已经……却不知敏敏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后悔了,若不是周芷若送来消息,又将你单独唤了出去,赵敏也不会丢下你就走了,那个坏女人的话,也就是你还信罢了。”
“蛛儿,芷若是好心来送消息,只是怪我,我应该早些追上来的,敏敏现在倒不知该如何伤心,且她本就是蒙古人,若是被那些遇见了,更不知该如何脱身。”
张无忌言语中满是懊悔,只蛛儿却并不卖他的账似的,只哼声道:“早干嘛去了。”
赵敏听到张无忌这话,倒是有些冷笑,在张无忌心中便是难有坏人的,更何况是曾经与他青梅竹马的师妹。便是梦中的此时此刻,两人早已互通心意,并且有了夫妻之实,他与表妹蛛儿出门,也不会多注意些什么的。
即便此刻,她也不知是梦是真,但是她心中却明白,这本就是张无忌可能会做出的事情,即便是梦……即便是梦,赵敏又品着这四个字,若真是梦,也是她心中当真做此想法,方才有此梦罢,自己明明知晓张无忌本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心胸宽广,从不将私人仇恨记在心上,但也是因此,他虽然会与自己互通心意,但也难以忘记她人。
“赵姑娘。”
赵敏正欲跟着张无忌二人继续走,便听见有人唤自己,但却看不见人,只是又听她道:“赵姑娘,还留恋这里吗?你回不去了,我也回不去了。”
而后又是同样的声音,似是疾言厉色般,叱道:“你鸠占鹊巢,还不回吗?”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谁?怎么言语间如此颠三倒四!”
赵敏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也再没了那人的声音,只有她呼喊问话的声音。
林如海父女不知赵敏梦中景象,只是知道一日一夜的时间过去了,赵敏仍未有醒来的迹象,她也被林如海抱回了主院,黛玉亦停了每日的功课,只守在赵敏身边,多数时间都在同赵敏说话,只偶尔绣花或是习字来打发时间。
幸而,因为林如海早早就让人放出了风声,所以家中下人虽然知道当家主母生病,但亦知道觉远大师的批语,所以虽然因为害怕这个时候主家心情不好而遭受责罚,但却并不曾因此前僧道之事,说出什么猜忌狂妄之语。
但是,转眼间十余日便过去了,赵敏虽然能被喂些药和流食,但却仍未有清醒的迹象,为了安心,林如海还是将扬州城的大夫多请了几人到家里面,毕竟哪怕有觉远大师的批语,却也难保完全,林如海父女二人也愈加担心。只不过林如海到底不能耽误公务,只是将能拿回家中处理的事情,都搬回了家中,就在贾敏的卧室中,另置了张桌子,处理事情。
“娘亲,你什么时候醒呢,玉儿等着娘亲呢。”
“等娘亲醒来后,我们一起去跑马罢,还有爹爹,我们一家三口一起。”
“玉儿会一直等着娘亲的。”
这些日子,黛玉便常在赵敏床头说这些话,林如海听得多了,但他们却谁也不知赵敏能听进去多少。
而黛玉所讲之言只有屋内的三人知道,但赵敏生病多日未醒之事,却因为林家多请了几个大夫,到底是传出了林府,以至于前几日给黛玉送生辰礼的贾家,在回京之前,来到扬州靠岸修整,以便从京杭大运河直接回京时,便在码头听人议论起了林家之事。
故而,这些下人便又回了林府登门拜访。
只如今赵敏不能见人,便只有林如海见了其中一名管事,言语中也只能说是昏睡之症,也请了大夫上门来看,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些时日方能好转,而后想了想,又另行修书一封,让他们送去了京城。
林如海本意是要稳住荣国府,也免得府内老太太担心,但却不知,因为家中下人未尝见到赵敏,而林如海信中所言病症却多少有些遮掩之意,反而让老太太以为自己女儿在林府受了委屈,心下怀疑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