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懵懂之时,两小无猜,日夜相伴,便以为一生一世都可以这般。
然而毅然决然的一场追随,换来的只是两千年的聚少离多,以及之后万年漫长岁月的孤寂。
孤寂久了,以为终于习惯独自一人与无尽岁月相伴,但心中却总是空落落的填不满。
哪怕是暗夜里为自己所留的一盏灯,瞌睡时被披上的一件外套,又或者是雪天里共享的一碗热汤面……都能激起心中的那丝依恋和热情,以为终于找到了幸福的所在,并因此有了为之奋不顾身的勇气。
然而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一场错觉罢了。
千年前的太始元年,正是凡界少帝新即位,颁布治国新策,大赦天下之时。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歌舞升平间,已是初初有了盛世之相,愈发衬得这一年的三月分外春和景明。
不过在葳蕤蓊郁的山林间,气氛却有些微妙。
“月白么?”一身黄衫的少年扬起眉毛,斜斜倚着树干打量着面前的人,黑琉璃般的眼珠转了转,悠悠发出一声轻哼,“又是‘白’……古往今来总有人喜好给自己取个带‘白’的字号,或者着一身白衣,好似这般就能比旁人多一分风雅气度……”
站在他对面的,是另一名看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华服少年,长得眉目英挺,手里牵着一匹颇为神骏的汗血宝马。虽然额间有汗湿的痕迹,他的神情间却很是意气风发,还
藏着几分常居上位者的气势在内,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独自出游。
作为方才自我介绍名叫“月白”的这位贵公子,此时闻言有点懵,不知这“白”字究竟哪里得罪了对面的黄衫少年。最要命的是此番自己还刚好穿了一身白衣。
实在是尴尬!但若放在往常,又哪里有人敢这般对他说话?
他微微升起些恼意,待要开口时,眼前的黄衫少年已转过身去,语气随意道:“一直往前左拐再左拐再左拐……就能找到下山的路,这地方荒凉得鬼都不愿意来,你还是赶紧下山去吧。”
说着仿佛不屑再多看他一眼般,少年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往前左拐再左拐再左拐……真的不是让他转圈吗……
月白身为贵公子,显然从未碰上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无礼放肆,不由呆了呆,等回过神,那黄衫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这……等一下!”虽然知道无济于事,月白还是喊了声。
这可是他迷路一天一夜后,在这片茫茫山林间,唯一遇到的活人了。
是的,一天一夜!
他也是出外游历,偶然经过此地时,听说这片山林间有妖怪出没……呵,世上怎么可能有妖怪这种存在?不过是心思诡谲之辈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施展的障眼法罢了。
既然知道了此事,他就不能放任不管,至少要来了解清楚情况,免得有淳朴的村民无辜被蒙骗,甚至造成什么损
失。
只是这片山林看着不算大,真正走起来,却总让人辨不清方向。
一天一夜时间里,他发现自己在同一处歪脖子树旁,至少走过了五次。最后一次经过歪脖子树时,他已经与属下失散,只能独自一人四处寻路。
偏生这里还到处是横斜的枝蔓和荆棘,连马都不能骑,他饥肠辘辘地牵着马儿,一身华服被荆棘勾破了数处,显得有些狼狈。
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个大活人,哪知丢下句话,又转眼不见。
月白望着黄衫少年消失的方向叹了声,重新牵了马前行。虽然觉得那黄衫少年的话不太靠谱,但他还是死马当活马医,试着往左拐去。
只拐了两次,他便讶异地发现前方景物变化,不再是荆棘环绕枝叶横斜,视线豁然开朗起来,再向左拐几次之后,不远处竟隐约露出一条山道,直直地向山下延伸。
想不到那黄衫少年戏谑般的话,竟是真的为他指明了道路!
可是让他找了一天一夜都找不见的山路,居然只需要左拐数次就能自己出现……这是什么道理?
他也算是颖悟绝伦之人,又兼阅历丰富,此时略作寻思,立即想到这必然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之术。
奇门遁甲之术乃是暗含天地寰宇的生息相克原理,衍生出来的一门数术。所设阵法通常虚实倒置,有千万种变化,叫人难寻本末,难以事先预测防备。
在这片山林间,必然有人摆下了一个奇
门阵法,却不知是为了防御,还是为了困敌?
至于摆阵之人……想起刚才那名黄衫少年,月白忍不住摇摇头:摆阵的除了这放肆又无力的少年,还能会是谁?
虽然对此人的印象不佳,但他心中多少升起几分敬服。
他也见过不少精通此道的能人异士,却没想到山野间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也能利用天然的林叶山石,摆下这么个易进难出的阵法。
他牵着马一路沿着山道往下,行到半山腰便又倏地停下,猛然回头向山上望去。
此时已是日暮,夕阳的余晖正静悄悄洒在山头,山间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在这片金光中微微眯起了眼,蓦地冷哼了声,丢开缰绳不去管马儿,转身便重新向山上冲去。
——此山中传闻有妖类出没,那么,为他指路的黄衫少年……又究竟是人是妖?
可千万莫要让他发现,这名看来无礼放肆的黄衫少年,正在这林中酝酿什么谋财害命的阴谋诡计!